朱辰海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白翼一饮而尽：“你知道我那个老爸，跟警局的顾老头是很好的交情。”

朱辰海点了一下头，好像是听说过。

“最近他们频繁见面，我觉得有些可疑。”

“然后呢？”

白翼交叉双臂，搁在桌子上，靠近他：“他们两个人都一样，没有心理活动，你懂吗？跟我们一样，很安静。”

朱辰海愣了一下。

“但他们并不是异能者。”白翼垂了一下眼，抬起眼的时候眼神特别坚定，“跟岳绫瑶社团的那些人一样，内心太安静，一尘不染。”

“你想说……他们也被岳绫瑶控制了？”

白翼肯定地点点头。

一个回忆突然扑闪过，那一次送白翼回去的时候，那辆警车上和岳绫瑶在一起的中年人是警局局长吗？

“你见过？”白翼一听，赶紧追问。

朱辰海勉强地点点头：“好像……是的。”

“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看个究竟？”白翼的表情欣喜起来，像是一定要去找到所有答案的小孩。

也是，他本来就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

“可以。”他稍作思考，像是要挑出个交换条件，“你可以先帮个忙吗？”

白翼像是早已料到了一样坏笑起来，然后伸出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执着多了。”

朱辰海微微一笑，镜片上闪过一丝无奈：“那还不是因为遇见了你。”

两人在桌前握起了手，阳光下，两只手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如同记忆总有清晰和隐秘，一半用来诉说，一半用来回忆。

随着记忆探索，他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漆黑，身体被什么重重的压迫着，步履蹒跚，十分艰难。而双手也被什么捆绑着，内心不自觉慌张起来，但身体却没有反抗的力气。

“怎么办？”

有个人小心地说着什么，他侧耳仔细听着。

“还能怎么办？”

是两个人吗？

他刚想开口询问什么，但那两人却在小声议论着什么，使他本能地屏住呼吸认真听起来。

“我有些害怕……听说他的双眼可以操控人……”

“怕什么，不是蒙着吗？”

“已经走了很远了，我们把他扔在这里，自己回去吧。”

“那干脆杀了他？”

“啊？不好吧……好歹他也曾经是个将军，救国救民……”

“那又怎样？说不定也是因为他那妖术……”

朱辰海安静地听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他仍旧没有吭声，手上冰冷的枷锁提醒着他多说也无益。

“……已经到边疆了，把他扔在这里，随他是生是死，我们回去吧，太荒凉了……”

“……”

那一人没有回话，但是很快他就被他们强行拉起，继续行走在不确定的路上。

脚下越来越松软，每一步因为看不见走得更是艰难，一不小心就会失去重力，跪倒在地，手掌触碰到炙热的沙粒，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沙漠。

骄阳当头时汗如雨下，汗水浸湿了眼前的遮布，蛰的眼睛很疼，却没法用手擦拭，晒得发疼的全身和迎面吹来的阵阵干涩的风，都是一股凄凉的滋味。

又一次摔下，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无法爬起。

“……走不走？”那人又小声问了一声。

而他真的已经撑不起来了，满嘴的苦涩味道，已经干涸的喉咙，连声音都是嘶哑、微弱……

有个人凑近看了一眼，又回去了：“差不多了，快不行了，走吧！”

接着便感觉两人渐行渐远，连风吹拂过衣服的声音都已消失。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个脚步声又一次走进……

他的双手突然被抓起，又放下，好像被松开了。

“别，别看我。”那人因为紧张，语速加快了，“我就想让你死得舒坦一点……别，别变成鬼来找我……”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说任何一句话，连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那人解开后赶紧离开，随着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终于晕了过去……

别……别断了记忆……

朱辰海提醒自己，千万别随着晕厥又一次断了记忆联系……

一点嘴唇的抽动，他被眼睛的焦灼惊扰而醒，已经放松的手第一直觉便是揭开眼上的遮布，整个世界突然刺眼的光亮让他无法适应，眯起眼，看着这模糊的世界慢慢清晰，烈日下的沙漠，都喘着热气……

他使劲要让自己爬起来，但是身上已经埋了一层沙，那么沉重，他越使劲越是往下陷落，筋疲力尽，烈日灼心。几乎已经做好了随时会被吞噬的准备，几近绝望的时刻，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如此熟悉，不就是那个辗转多次的梦境，那个迎着风沙而来的黑衣少年吗……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渐渐消散，逐渐变层秒针走动的声音，映衬在安静的房间，连心都宁静下来。

朱辰海觉得自己是从记忆里醒来了，他睁开眼，和那个少年面对面。

他们的手依旧握在一起，但他的心境却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他凝视着面前这个男孩的脸庞，虽然被凌乱卷曲的刘海挡住了眉眼，但是，他觉得他的样子已经太清晰了，几乎是铭刻上了烙印。

他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不知是该放肆大笑，还是激动落泪，但是不知不觉竟红了眼眶。

“原来，那个你曾经救过我……在我的前世……”

白翼的睫毛微微颤抖，渐渐睁开，与他四目相接。他一定是听到了朱辰海在心里说的那句话。望着辰海红了的眼眶，他的心里却充满了不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如大锤重重地敲击着心脏一遍又一遍，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白翼松开了手，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忧心忡忡地看着辰海：“但是我没有走进那段记忆……我看到的却是你和岳绫瑶……”

辰海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双手不自觉缩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意外吧。”白翼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解释，“我也是第一次走了记忆的岔路，去了另一条路。”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不允许我去？”白翼尴尬一笑。

“怎么会。”朱辰海一下又抓住他的手，“再试一次？”

白翼缩回了手，垂下眼，眼神里的温度似乎在消失，散漫而游离。

“其实……”白翼低着头，“我已经少了很多记忆……很多，不完整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像是故意的。”他又抬起头，牵强地一笑，“是为了让我这辈子过得好一点吧。”

看着他的笑容，朱辰海却笑不出来，想关心他什么，却无法启齿。人生的记忆本来就是选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