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住之时,终于回到了寻芳楼,但经兵役前梳后篦,寸缕半粟不存。
她爬到了“幽远益清阁”,只呆呆坐着。四周泼墨一般,黑惨惨得吓人,万籁一片死寂。欲哭无泪,欲说忘言,想,没什么力气想,也没什么值得想。
一缕微光射入屋里,她对镜梳妆,在脸上涂一层艳红胭脂,换一件金色纱裙。
“玉雪姊姊的房间,我也能进了!含烟的水粉,我也能用了。素琴的艳服,我也能穿了……可女为悦己者容,我却容之何用……”心里这般想着,手不稍停。
补妆已闭,她呆呆倚靠窗边。晨曦渐露,长街寂寂。一夜之间,寻芳楼人去楼空,窗牖歪斜洞开,疏风一卷,时开时闭,吱呀作响。雨滴,从屋檐滴下,落在栏上,落在地上,溅起大朵泪珠,翻滚飘零……
望着街市渐繁,行人渐密,孤寂之感油然而生:“再无可恋之人,再无可恋之地……”耳畔隐隐传来呼喊之声,她敛起嘴角一丝浅笑,眼睛一闭,迎着初升朝霞,宛如一只金色蝴蝶翩然起舞……
这其间的细节,如方白玉的境遇、小梅的往事,蓝星影也不悉知,只大略转述小梅之言,说罢又道:“她受了如此打击,只怕……”叹了口气,再不复言。凌钦霜只气得说不出话来,待见她滔滔说罢,气色已虚,忙扶她歇了。
便在此时,忽听脚步隐隐,出舱看时,但见林中闪出十数名差役,向河边奔来。见得有船,纷纷攀上,神色极惊。小船摇晃甚剧,早有四役失足落水。凌钦霜正待发作,只听破空声起,两箭入电射来,登贯两役后脑。众役大惊,向凌钦霜喝道:“快走,快走!”话音未落,却见快箭连珠,例不虚发,众役应声纷坠,倒是那落水四役无恙。
凌钦霜抄了一箭,举目望去,但见林中闪出一众黑衣大汉。当先一名豹头环眼的大汉挥手叫道:“留活口!”众汉弯弓搭箭,扇围小船。四名落水差役讨饶不迭,却为众汉拖上岸来。为首那汉道:“押回去。”又向凌钦霜一拱手,道:“船家受惊……”“了”字未出,双目陡睁,一时哑口。
凌钦霜叹道:“尹掌门,别来无恙?”尹通喝道:“凌钦霜,当真是你!”凌钦霜尚未开口,众汉已纷纷大哗:“你这狗贼!”“杀了这厮,拨皮摘心!”言语甚激。
凌钦霜不觉茫然。那四役本已垂头丧气,闻言却纷纷叫道:“你、你便是凌钦霜?褚大人请你入城。你既是褚大人至交好友,定要救救小人。”凌钦霜奇道:“褚劲风找我?”忽地想起褚劲风临走之言,一时眉头紧皱。
众黑衣人闻言,喧哗更甚,蓦听尹通大喝一声,呼地抽刀劈来。凌钦霜不料他陡然出手,但觉刀风猛恶,侧身疾避,叫道:“且慢!”尹通一击不中,刀锋略偏,反手横削。凌钦霜飘身上岸,甫一落地,便听背后嗖嗖,忙急矮身,闪过乱箭。他方要开口,尹通朴刀又至,一时竟被逼得左避右闪。
尹通红了双眼,虎吼不绝,全然一副搏命之态,众匪则弓弯团围,箭指斗场,蓄势而发。凌钦霜初时忙乱,得隙深吸一口气,立时凝神归一,守得风雨不透。这守御功夫他自小熟习,临危之际自然信手使将出来,一时间风随身转,趋避进退,尹通朴刀虽快,却哪里砍得着他?
斗了数合,尹通左掌虚晃,朴刀迎头猛砍。凌钦霜双掌合拢,劲气若含若吐,无声无息,已将朴刀挟在掌间。尹通挺刀疾送,却是纹丝不动,不由大惊,奋起平身之力回夺,却哪里更拉得回来?当日凌钦霜独斗秦氏三虎,已可空手夺白刃,此时功力更胜往昔,牛刀小试,自是气定神闲,毫不费力。蓦地双掌缓分,竟而虚空运劲。朴刀于他双掌之间嗡嗡连颤,尹通右臂随之剧震,身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只看得众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