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光似乎特别明亮,它的光芒洒落在静谧的骑龙山上,使得这座连绵起伏的巨大山体,犹如一头潜伏在风中的巨兽。
在这条狭长的山路上,一个清雅孤独的身影正在悠然自得地行走。他前方的月光,如同一片无垠的平原,而他背后的暗影,则仿佛随时准备扑向他。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享受着这份宁静。
夜风带来了一丝凉意,在这茫茫的天地间,似乎只有他轻缓的脚步声在回荡。
在他的记忆中,小时候的他,也曾这样独自走在夜色下的山间小路上,但那时他并非孤身一人。
那时候,他会带着梅娘和一群还未长齐牙齿的孩子们在山上玩捉迷藏。因为他年纪稍大,又天生顽皮,有一次他突发奇想,就带着梅娘躲进了深山里。
他只是想避免被游戏中的“鬼”捉到,于是拉着梅娘一起藏到了林子的深处。然而,随着天色渐晚,其他孩子们因为找不到他们而纷纷回家,最后只剩下李墨白和梅娘还在林中徘徊。
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渐渐西沉,梅娘心中的惊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泪水忍不住滑落。李墨白虽然一开始还试图安抚她,但两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林中慌乱徘徊,早已忘记了下山的路径。
随着夜幕的降临,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墨白也开始感到恐惧。他紧握着梅娘的小手,颤抖个不停,却仍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不断地安慰着她:“我认得路,别哭了,我认得路。”
然而,梅娘已经不会再相信他了,她的哭声已经沙哑。小小的李墨白咬紧了下唇,仍然固执地带着梅娘继续前行。直到最后,梅娘再也走不动了,连哭声都已经消失。这时,李墨白弯下腰,将梅娘背在身上,继续前行。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不知疲倦地走着,直到李秋白带着人找到了他们。
在看到兄长的那一刻,李墨白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紧闭着双眼,等待着兄长责备的巴掌。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轻轻落在头顶的冰凉指尖。
“墨白,别怕。大哥来接你回家。”兄长李秋白的声音温柔而和缓,如同那轻轻铺陈在山路上、绵密温柔的月光,将李墨白内心的恐惧驱散,让他的心灵重获明亮。
李墨白无声地张开嘴,眉眼间流露出委屈的神情,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长久压抑的哭声,在整个月夜下的山路上回荡。
小小的李墨白和梅娘,一左一右紧紧抱着李秋白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倾泻出来。
大哥李秋白决定为李墨白隐瞒这件事,梅娘也默契地保持沉默,只是说自己夜里迷了路,被李家兄弟二人送回了家。
在两人的共同保护下,混世魔王李墨白幸运地躲过了应有的惩处,只换来父亲一句语重心长的叮嘱:“以后可不能再这么顽皮了。”
李墨白回想起这段往事,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
当年,曾经亲密无间的三个人,手挽着手在月色中漫步,如今却已是天各一方。一人已步入幽冥,一人变得陌生难辨,只剩下李墨白孤独地前行。
他回首望去,却再也看不见曾经并肩而行的伙伴。
然而,他并非真正的一人,此时他又想到了颜七那一夜对他说过的话,至少你还有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此刻,他已行至半山腰,但那种如芒在背的被窥视感却始终如影随形。
李墨白心知肚明,那个夺走梅娘性命的人,此刻也正在暗中紧紧地盯着他,似乎在权衡着何时取走他的性命。
李墨白无法预知那人的行动,但他清楚,今夜,那个背负罪孽的人将会受到审判,所有的真相,也都将大白于天下。
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一步步接近自己设下的诱饵。在成为猎人之前,他必须首先让自己成为猎物。
他心中无畏!
今夜,谁生谁死?谁胜谁败?都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
灯花突然爆开,正在案前读书的颜七,也不由得抬头瞥了一眼。就在这时,敲门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灯花爆开、喜鹊鸣叫,都是贵客到来的预兆。然而,这个位于殓房旁边的阴森废弃仓库,又能迎来什么贵客呢?
颜七疑惑地接过差人递来的信笺,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名字,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
真的是贵客吗?
颜七在灯光下缓缓展开那封折叠得十分精致的信笺。正当她拆到一半时,一朵栀子花从中掉落出来,差点落在烛火上。
颜七吃了一惊,待看清楚掉出来的是什么后,她的鼻腔中轻轻地哼了一声,对李墨白的那种风流做派,便感到更加厌恶。
“话别匆匆,未尽言辞,故以书信传情,略陈心意。你曾言,士当知危不避,临难不惊,以微薄之躯勇抗天地,我深以为然。”
“经过数日的探查,我已对案情了如指掌。然而,凶手狡诈多端,甚于山川之险峻,唯有以身作饵,方能诱其现身。”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身处骑龙山,正引诱那潜藏的蛇蝎出洞。”
“我已安排崔府家丁十数名在山脚待命,倘若我不幸身亡,我希望你能代为指挥,擒拿真凶,务必确保无人能够逃离骑龙山半步。此事务必牢记在心。”
颜七手指一颤,信笺缓缓飘落,叠在那栀子花之上,香透纸背,直指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