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寅四人刚被带进诏狱,杨之崇便向顶头上司禀报了此事,大理寺卿罗光城瘫坐在椅子上,叹息两声,“杨少卿,你还是太年轻了,陛下要动手了。”
“此话怎讲?”杨之崇焦急的问道。
“我且问你,除了反贼先帝杀得最多的是什么人?”罗光成问道。
杨之崇思索片刻道:“武将。”
“收拢军心,斩杀了一大批武将,陛下继位后的武将一大半部分都不是世家的人。兵部尚书萧庭、兵部侍郎刘忠义都是先帝旧部,提督周中翼是良妃的爹,虽是晋中世家子,但早已被周氏除族。再纵观各地绿林营、健锐营的副将,又有多少世家之人任职?”罗光城闭了闭眼,又道:“德宗、仁宗两帝,六亲不认,上杀王族族老,下杀血亲兄弟,哪会给我们文官生的机会?”
杨之崇满脸骇然,他是仁德帝末年时期才进入官场,那时还在翰林院编书,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只知道那时候上司整天惶惶不安,同僚缄默不语,没过多久翰林院一半的人都辞官了。能短短十来年升任少卿之位,也是因为上面的同僚都辞官了,因此他才能补空缺。
“陛下也不可能把人都杀了?”杨之崇喃喃道。
“陛下偶尔发疯杀人,我们都忍了。但此次的时机太好了,姜文那根搅屎棍给陛下搅了无数的银子,真是好一个‘捐官换银’啊!”罗光城暗恨,双眼都恨红了,“当初就该把姜文给宰了,北周国库一直空虚,陛下也发不起兵。”
“我们同意陛下改革账目制度怎么样?”杨之崇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问道。
“晚了。荣寅、荣诘是荣阁老的侄孙,延陵荣氏之人;章正轩是梁溪章氏的人;秦方是金陵秦氏的人,陛下的剑已经瞄准了苏州。”
罗光城起身,拍了拍杨之崇的肩膀,“那四人死了还能拖延一些时日,但你亲自将人送进了诏狱,此事已经无法挽回。杨少卿,你的妻子是延陵荣氏之人吧,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杨之崇失魂落魄的看着罗光城,双膝跪下,匍匐在地,“罗大人,求你救内子一命。”
罗光城扯了扯嘴角,“你去求荣阁老吧,若是荣阁老能壮士断腕,那还有救。”
杨之崇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谢罗大人提点。”随即踉跄起身,朝外疾步而去。
待杨之崇走后,罗光城的脸色瞬间恢复平静,低声骂了一句,“蠢货。”
……
宋赟观看了一下午的大刑,一回府便让松墨备水,浑身上下都洗干净,宋赟总感觉鼻尖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肉味、尿骚味、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腥臭味道。何南忠将四人都给‘伺候’了一遍,让宋赟想起被人按在案板上待宰的猪。
无论是上一世的历史,还是这一世的历史,从来不缺酷刑。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坦然面对又是一回事,杀人不过头点地,虐杀则太突破做人的底线了。他又不是嗜血的屠夫,前世今生他都只是和平年代生活的升斗小民,还做不到无动于衷,良心在谴责他的冷眼旁观。
宋赟对松墨道:“不用摆膳了,我想休息休息。”
松墨见公子脸色不好,关切的问道:“公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赟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松墨只好退下,宋赟用布巾包裹着湿发,躺在床上闭上眼,尽力不去想那四人的惨状。他身心俱疲,脑壳昏昏沉沉,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月上中天,他才醒过来,烛火熄灭了好几盏,只余桌上一盏闪烁着昏黄的光晕。起身坐在床头,头上的帕子不见了,发丝是干的,似被人拿帕子擦干了。周峰提着食盒推门进来,鼻尖嗅了嗅,似乎闻到了米粥的味道。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周峰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盅米粥,随后又端出两盘清炒时蔬和一碟点心,都是素的,不见一点油荤。
宋赟披散着头发,仅穿着中衣走到桌前,坐下端起碗喝粥,顺滑的米粥一下肚,将人的精气神都唤醒了。“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不吃荤?”
“若是不想进诏狱,可以不进,做个闲散官职更适合你。”周峰勾起宋赟的一缕长发绕在食指上,“我说过能保你一世安康。”
宋赟撇撇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相爱时,山盟海誓信口拈来,无爱时,就是累赘。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能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