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猛禽之王,自由和激情的象征,山崩不弯腰,惊涛亦不见低头。它是天空的信使,为世人送来填满力量与勇气之箴言的信。在北陆的原野,它们盘踞天空,又怎么会畏惧森林里的幽光?
“布兰戈德。”
姆卜沙平静地抬起头,半眯起来的眼睛如刚出炉的弯刀一般锋利炽热,几乎就能切入黑熊的皮肉。
畏惧?
不!
苍鹰怎会畏惧熊与狼?
我只是没见过它们……而已!
姆卜沙的心里如山石般坚硬,此刻的他就像是在黑暗洞窟中摸索,第一次触及冰冷的石壁总会令人心惊胆战,黑暗里面孕育的是未知。
现在他见到它们了!
他看清了那片令人心惧的未知,是群狼的咆哮,亦是黑熊的猛扑。这些都是洞窟石壁上画的内容,他亮起了一盏光,也就全都看清楚了!
下一刻,他宛若化身苍鹰,碧落黄泉皆一览了然,狼群的嚎叫似乎离他越来越远,黑熊在森林中昂首眺望,却只能看到一抹黑影划过天空。
在不知何时,恐惧也离他越来越远,还有什么比苍鹰初临长空更让人惊畏的吗?
父亲……
“草原的天空才是我们的归宿!我不会死在这里!”他大吼着,在心底也有一个年迈的男人在说着同样的话。
他的目光如火炬在燃烧,心里仿佛有隆隆惊雷暴响。
鸟雀惊飞,群狼被压住了气势。
狼少年大吃一惊,那蛮族少年的声音极其响亮,整片天地都回荡着他的声音,就如同远古的极北凶神在雪山里怒吼,震得山崩地裂。
这个瞬间,狼少年感觉眼前的蛮族少年似乎换了一个人,身上的气势拔高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高度,所有怯懦、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乌有,一人一熊之间的关系仿佛发生了逆转,胜负的天平被一串珠链撬动,少年身上还承载着父辈的一切!
“畜生!”他突然大吼一声,怒目圆瞪,宛若蛮族的武神,竟惊得黑熊退了半步。
他猛扑向前,如同苍鹰俯冲爪猎湖鱼,短刃宛若利爪由上而下扎向黑熊的双目,黑熊也怒吼着猛扑出来,熊掌径直拍向前者的脑袋。
突然,他刀锋一转,半空中反握住短刃,另一只手以掌托住刀柄,双手齐齐发力,直指熊掌。
刀身瞬间贯穿熊掌,鲜血从刀口涌出,切开皮肉和软骨的感觉在他心里泛起波澜,仿佛在重重压力下完成了世间最美好的事情——逆袭!
然而,熊还有一掌!
几乎是一瞬之间,刀刃见血的同时,熊掌也再一次拍在姆卜沙的身上。他感觉肩膀如受重击,骨骼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他下意识觉得那里的骨头已经被拍碎。
他眩晕地倒向一侧,无尽的黑暗笼罩眼帘。
难道……克服恐惧也不能让我活下去吗?
黑暗越来越浓。
姆卜沙感觉时间走了很久,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他也感觉道自己快要死了,死在离部族很远很远的地方,这里有一条大河,虽然没那么宽,这里有一大片高大的树木,虽然会遮住天空……
思绪未尽,突然有火光闪烁,仿佛是他最难忘的那片火海。
燃起的熊熊烈焰如潮水般涌向漆黑的牢笼,牢笼的铁杆上是一双被烫得冒烟的手掌,沉睡的珠链被抛向半空,牢笼里的男人在一声声低笑中被烈焰吞噬。
沉沉的笑声似乎要刺破这片阴霾。
少年感觉到心跳在不断加速,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冲开胸膛,那种可怕的脉动在全身上下涌动,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撕裂。
千钧一发之际,目中的晕眩突然消失,他如同坠下悬崖的雏鹰濒临死亡,却在触底的最后一刻奇迹般的展翅翱翔。他目光如炬,火光驱散了眼中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一刻,他如同上苍降临人间的武神,被赋予了真正的、无惧一切的勇气。
他站直起来,双手下垂,鲜血一滴滴落在叶子上。短刃已经在一阵眩晕中丢失,他只剩一双拳头。
黑熊不敢迫近,似乎是在畏惧。群狼更加躁动,不知道是因为熊掌上的血腥气味吸引,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狼少年一脸凝重,有那么一瞬,他感觉天空好像被压了下来,浓郁到根本散不开的杀气止住了他的呼吸,但却不是群狼的杀气。不止如此,方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似乎是被钳住了一下,心慌得让他现在都感到后怕。
群狼的躁动更甚。
他心里清楚,狼群的躁动是因为感受到了威胁,那个家伙,那个人类所展现出来的气势竟真能把狼群的凶煞镇住。这可是北原的群狼啊,当它们在凛冬中聚集在一起时,草原骑军和天降大荒都无法将它们击溃。
可就在刚刚那一瞬,狼少年心里萌生退意。
如果……如果南边草原上的每一个蛮族人都像他一样……
“不可能!”狼少年在心底发出怒吼,“他们的爪牙连我们的皮毛都撕不碎,这样的族群怎么能征服大地!”
浓浓的晨光洒在姆卜沙黝黑的面颊上,没有少年的稚嫩与狂放,只有一副冷漠的面庞。在他平淡的目光下,好似世间变化都与他无关。
可细看起来,却发现那并不是一种冷漠,而是坚毅、冷静——蛮族千百年来无数草原名将的品质汇集于此。
仿佛一切都已经注定,正如他坚信的:草原的天空才是我们的归宿!我不会死在这里!
我不会死在这里!
姆卜沙攥紧拳头,目光如火炬在燃烧,一步一步向对手迫近。森林的阴沉感从他身后铺天盖地而来,黑熊终于露出恐惧,这只横行霸道的野兽从那个人类的身后看见了整片森林。
松北原的雪松如同武士在四周拱卫,不是狼群包围了他,而是他的护卫包围了狼群!
“吼!”
分不清是从谁的喉咙里发出的怒吼,几乎是同时,一人一熊猛地暴起冲向彼此。他们一方用宛若神赐的力量浇灌肉体,拳峰如山般坚硬若铁;另一方被恐惧压迫,沾满污垢的黑色利爪宛如锈迹斑斑的铁剑,轻折即断。
坚石对上了锈器。
只在这一刻,高下立判,胜负既定!
“吼!”群狼也耐不住恐惧,就要猛扑上去,它们疯狂地想要将人类的武士扼杀。可狼少年突然怒吼,双目瞪圆如铜铃一般,狼群在惊惧中被喝住了。
一人一熊已经快要贴在一起。
高举的熊掌如同降下来的铁幕,就要第三次拍在少年的身上。可突然,熊臂停滞在半空,落下的方向发生了变化,竟是要落空向一旁。并非它善心发现不想伤害人类,而是被巨大的力量打碎了它的平衡!
姆卜沙的拳头更快!
他如生铁般的拳头猛地砸在黑熊的脸上,拳峰瞬间被染红一片,黑熊在眩晕中倒退。但少年浑然不觉拳头渗出的血渍,又接上一拳砸上黑熊的胸斑。熊腹猛地蜷缩,而人类则是一拳又一拳地接着,拳拳到肉,几乎是碾压之势。
这一刻,他忘却了一切,但一切并未将他遗忘,意志与信念尽数都汇集在每一拳上。
他的目光快速游动,下意识地寻找着足以重伤对手的空隙,黑熊节节败退,这只森林的一方霸主竟然被人类的肉拳打得毫无还手的余地。
熊身开始向后倾倒,是野兽止不住的颓势。
突然,姆卜沙心有所动,浓郁的自信弥漫在心间。
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下一拳就是最好的一拳,也是最后的一拳。
就是这一瞬间,他轰出一拳,身躯摆动中仿佛要把有臂甩出,全身的骨骼在一声声低沉的脆响下挪移到了最完美的位置。
黑熊已倒在地上,可凶猛的暴力还是贯穿了它的头颅。没有痛苦的嘶鸣,巨大的力量将牢牢黑熊钉死在地上,野兽的四肢还在抽动,血液也在流动,甚至胸脯都在颤抖,可它的生机却已被埋没,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在群狼环伺中,它注定了尸骨无存。
少年魁梧的身影站立在中央,宛若雪松林中的苍松,屹立于严峻之下。
很多年后,当他回忆起这一段与熊肉搏的经历时,依旧神往着这一拳的感觉。当那一拳出来时,他就已经洞悉了结局。他不会死在北部的森林里,草原的天空仍有他的一席之地,正如布兰戈德的涵义,苍鹰的归宿是草原的天空!
……
历史
姆卜沙,原名姆卜沙·诃格尔,后受牧马帝国文启皇帝阿努拉赐姓“布兰戈德”,又名姆卜沙·诃格尔·布兰戈德。牧马帝国开国佐命功臣,五卫国之一,执牧马军骑的熊爪印,封万户长,死后追赠东野王,谥号“忠武”。
在牧马帝国初年,马戈河下游的厄鲁塔亚平原上流传最多的就是卫国将军年少时徒手杀熊的故事,中洲的《牧马帝国·开国史》和北陆译本《东野王本纪》中引录了同一段话:
“大荒十三年,六月二十九,北庭汗王选婿,卫国少将随帝临伊姆鄂,后纵马依马北。帝独留营,将欲行湖畔,然失道,行至北原林,遇狼,西逃坠河,为狼主所救,二人初识。然,狼主性情乖戾,迫使其与熊死斗,胜者乃得生。将无惧熊狼,以拳搏之,杀熊,夺其首,群狼不敢近。
后狼主无言,将遂全身而退,归营,四野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