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歪西,丁二舅方才睡醒,揉揉眼睛说道:这一觉睡得也太长了,这两天?泥?累了,乍息下来,觉就好睡。问其他人等,赵老爹道:加伟闹着要回家,二舅奶奶跟着一道回去了。丁二舅吃了碗白开水,说道:我也回去了。赵妈妈道:吃过晚饭再回去。赵老爹也一再挽留。丁二舅道:那也好,我正好有话跟你们说。遂左右瞧瞧,忠仁忠礼在院子心看侠子们玩耍,二舅便问道:小成子和四成子呢?赵老爹道:小四子忙呢,吃了饭便去大队部了,为这话四娘还跟他攀两句呢,他大姑陪她去南头房拉呱了,巧云他们回娘家了。二舅道:有句话不想跟你们说的,跟兄一再向道我,可我又憋不住。赵妈妈道:你有话就直说。不碍事的。二舅道:是关着二成子的事,今个儿杨家沟口二姑正好不在这边。赵老爹道:小成子又出什么事了?丁二舅道:小成子没当兵前是不是去过公社参加武干兵训练?赵老爹想了想道:有这事,那年就在泗河大队打靶台上打过靶呢。丁二舅道:那你们晓得不晓得他跟个姑娘好过?赵老爹摇摇头道:不晓得,他也只字未提过。二舅道:把人家大姑娘弄出肚子来了。
赵老爹赵妈妈听了吃惊道:真有这事?你是怎么晓得的?二舅道:我听跟兄说的,那女侠子是跟兄大姑子,叫韩万珍,怀住身子后,去找过忠义,后来忠义当兵去了,等他回家探亲,打听到跟兄大姑子都出门了,把在马家荡。赵妈妈忙问道:那肚子里侠子呢?有没有养下来?二舅道:养下来了,以她公婆意思留下来,姑爷死活不肯,没过三朝便送人了。赵妈妈道:跟兄晓得那侠子送到哪块去了?二舅道:跟兄也不晓得,是她姑爷家邻居抱走的,据说那邻居去年过世了。赵妈妈道:男侠子女侠子呀?二舅道:是个小伙头子。赵老爹道:现在该有七八岁了。丁二舅道:这事只能你老公婆两个晓得,万不可传到杨家姑爷耳朵里。赵妈妈道:我正要向道你不要出去说的呢,尤其是他大舅那边,他那张嘴跟棉裤腰似的,松得很。丁二舅道:我晓得。赵老爹气道:这么大的事,小迕逆子提都没提过。丁二舅劝道:你也不要生气,有些事怪不得他。赵妈妈像似自言自语道:可怜了那个侠子,不晓得什么样人家收养了去。丁二舅口拙,略略地劝了一回,忠仁进屋了,遂岔开了话题。
士英上锅屋热了中午的剩菜,二舅不肯吃酒,只吃了半碗饭,趁亮回家去了。丁二舅前脚走,忠义后脚回家,赵妈妈问:巧云呢?忠义道:不回来了,说是陪姨娘一晚上。爷儿父子重新坐下来吃饭,忠义道:陪嗲吃两盅,中上客多。赵妈妈道:你们吃你们的,你嗲晚上不吃酒。忠义道:今个儿我嗲生日,大家高兴,陪嗲吃杯把。赵老爹道:中上荤腥吃多了。胃口不太好,你们吃吧。于是兄弟四个及妹夫吃起了酒,吃过晚饭各自散去回各自房里,玉芳一家子也告辞回家,赵妈妈道:晚上走慢点。女婿道:不碍事的,有亮月子呢。赵妈妈道:怕你吃了两盅酒了。玉芳道:这几杯酒算什呢呀,他酒量大着呢。赵妈妈撵道:快些回去吧,侠子们眼皮都叮起来了。
姑妈和赵妈妈睡锅屋铺上,春梅同玉莲文巧睡西头房。忠义准备打地铺,去锅屋抱些稻草,赵老爹道:你等会儿再忙,我有话问你。小五子忠信道:嗲,我也要睡觉了。忠义打好地铺,抱了被子,忠信文兵拱到被窝里,不大一会儿便呼呼睡着了。赵老爹抽着烟对忠义道:你坐过来。忠义坐到老爹旁边,老爹道:我问你个事,你认识叫韩万珍的这个人?忠义暗自吃惊。他和韩万珍的事,几乎没有人晓得的,嗲嗲今日为何突然问起,他平静一下回道:晓得,宝塘大队的,几年前我们在一起参加过武干兵训练。赵老爹气道:你还好意思说,跟人家相处不过两三个月,就把人家女侠子肚子弄大了,丢人现眼的。忠义道:我也不晓得她怀住了。赵老爹大声说道:你玩没玩人家不清楚啊。忠信迷迷糊糊地喊声嗲,赵老爹遂小声训道:亏你还是个识字的初中生呢,不知廉耻的东西。忠义道:怎么了?是不是她找上门来了。赵老爹道:这个倒没有,不过她是你跟兄妹妹的大姑子。赵家几辈子都是堂堂正正的,却被你破了门风,人家嘴上不好说,背地里不指着你脊梁骨骂我们赵家老小呀,你这个迕逆子,你要是一开始跟我们说,就下聘礼把她娶过来,省得又去害你巧云妹妹。忠义道:后来的事也怪不得我,当兵临走时,她又没说她怀孕,去部队里我写过几封信,开始回过一封,后来连信都没回我,等我探亲回家,她都结婚了。赵老爹道:你还有理呢。忠义想问那肚子里的侠子有没有打掉,不敢问老爹,赵老爹也没告诉他,怕他以后心生挂念,现在有文兵巧云,一家子过得好好的,不想再去理那个绳头子,免得节外生枝。赵老爹继续说道:现在到城里去了,又当个小官,不能再五花齐六花心的。忠义道:嗲,您放心,我这点还是守得住的。赵老爹道:你自觉就好。行了,不说你了,你也成家立业的了,当过兵见过世面,晓得的应该比我多,睡觉去了。遂欲喊起忠信,忠义道:他睡的辛辛苦苦的,我跟你去牛屋吧。父子俩熄了灯关了门,去了牛屋,爷儿俩又在铺上谈了好长时间的心,忠义道:明天跟我们进城去查查身体。赵老爹道:去公社卫生院查过两回,也没查出个毛病来,你大哥老催我去你那里,眼看春耕了,生产队要牛用,所以也没得那空子,等两天,我跟队长说说,让他找个人替我养几天牛。忠义道:你岁数大了,不要再去用牛了。赵老爹道:生产队里没人会用牛,再说了,玉莲忠信手儿还没了,苦一分工是一分工。忠义心生愧疚,道:都六十岁的人了,也没享个福。赵老爹叹了口气道:不苦又怎办呀,农村人不就是苦的命啊。想想又说道:我不想去城里查病,查出个玩意来,心里反而不舒服,不如闷着头斗。忠义劝道:顺便去城里玩玩,一辈子也没进过城。赵老爹笑道:年轻的时候,跟你妈用大船,不晓得跑过多少个码头呢,江南海北的哪块没去过,你三兄弟还是在大船上生的呢,生他的时候,船正好停在无锡的五里桥下。父子俩谈到半夜方才熄灯睡去。
第二天,早饭过后,忠义一家三口要回城,再三劝说赵老爹去城里医院查病,赵老爹始终不松口,赵妈妈生气道:随他,不去问他的信。赵老爹道:再过两天,等队长把牛安排好了,叫忠仁带我去。忠义说也好,不再强求,向道嗲嗲妈妈注意身体之类,出门而去。
姑妈赵广英难得回趟娘家,赵家人极力挽留她多住几日,赵妈妈道:要不是你哥哥生日,八人大轿去抬你也不见得回来。姑妈笑道:也是的,每天不晓得穷忙些什么,嘴上发狠回娘家多蹲几日,到时候又被七事八事耽搁了,这回也想多蹲几天的,就是大丫头要上书房呢。一旁跟文巧忠信玩得正欢的春梅道:不着急,反正学校也不上课,每天不是去帮生产队割青草,就是在教室里皮玩。好几个先生都生病不上学校了。文巧道:我们学校也一样,去学校就是玩。忠信道:我都好多天没上学校了,昨天去学校,也没得几个学生,只有几个在教室里排练节目。赵老爹对妹妹说道:那就不着急回去,多住上几天。何小丽是巴不得的事呢,她从小就跟舅妈亲,有事没事的会到古湖舅舅家玩,舅妈总是煮些好吃的给她。这几天偶感胃口不好,大牛也要断奶,正好要舅妈多陪陪她,见舅妈不急着回去,心中自是高兴,干脆晚上叫舅妈过来睡觉,把个忠智撵到锅屋妈妈的铺上,赵妈妈只好去西头房里跟几个小丫头挤挤。
农历二三月的芦苇荡,蒲柴蒿草钻子才尺把高,看上去不甚茂密,远远望去倒也是青郁郁的,无边无际。春梅闹着叫三哥忠礼撑船去荡里玩,忠礼拗不过她,撑着船,带着忠信文巧春梅在荡里兜了一圈,三个侠子玩得欢快,尤其是忠信和春梅更显亲密无间,赵妈妈陪着姑妈坐在河码头,见忠礼船靠了码头边,还未住稳,文巧便利落地跳上岸,春梅略显胆怯,赵妈妈道:到底是旱鸭子,没得荡口侠子灵活。忠信见了,拉着春梅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搀上岸。姑妈道:这姊妹俩多亲呀。赵妈妈笑着说道:大了就给我家做媳妇,正好回门亲。姑妈道:我也有这个想法,就是不晓得他们大了肯不肯做亲,不要看他们小时候亲,长大了也就生疏了。赵妈妈道:肯不肯也不以他们做主,只要大人同意。姑妈笑道:嫂子还老古板呢,早就不兴包办婚姻了,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婚姻自主。赵妈妈道:自由个屁,现在还不是讲究三媒六证的。姑妈道:等他们大了,又不晓得是什么政策呢。赵妈妈道:说得也是。
两人正谈得投机,不防赵老爹走了过来,道:姑嫂俩个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赵妈妈道:说着玩的,叫她家春梅丫头把我家小五子做媳妇的。赵老爹道:又来亲上加亲了,一个姨侄女差点跟二姨娘家闹翻脸,现在又在谈外甥女了。姑妈道:说着玩玩而已。赵妈妈道:不嚼蛆了,烧中饭去了。姑妈道:我去帮你烧烧火,早点吃过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农忙未至,生产队里也没什么生活可做,男劳力罱泥筑渣,妇女田头圩脑割旱草沤绿肥。忠礼是记工员,负责过过枰,记记斤重数字。忠礼做事认真负责,心眼也直,往年吴文喜过称,马马虎虎,见聪的人在篓子底下藏泥垡头,他就是看出了也不管,照旧记上份量,而忠礼却是死脑筋,不论哪个,只要来交旱草,他总是用手先在篓子里翻翻,一个小泥团子都混不过去。
赵成美和大翠蹲在农渠里褪下裤子解小手,赵成美对大翠说道:不晓得怎么了,尿尿会带血丝。大翠笑道:要你男人弄大发了。成美啐道:去,哪像你们小夫小妻的,我们一个月不晓得弄一两回呢。大翠道:哪个跟你们看着的。成美道:真的,你们呢?大翠道:也就十天八日的一回。成美玩笑道:你也不少吃的了,哪块不出去偷偷了。大翠变脸道:你嘴要撕了。遂推倒成美,用青草去擦她的屁股,成美直喊饶命,大翠方才罢休,两人系好裤子,成美道:你看赵忠礼,死x心子,个个篮子里都要查查。大翠道:真是的,把他当个队长还不得了呢。成美道:你也是个干部呢。大翠道:我算什呢干部,跟在他们后面跑跑腿,半分主也不做不了。成美道:我就不信赵三成子心直,偷偷地塞个垡头到他女人篮子里,看他查不查。大翠道:怎么丢呀。成美附耳道:他女人就在前面呢,你先过去陪她说话。大翠拎着篮子靠近淑芬,找话搭讪,成美尾随其后,顺手拾起一块垡头,趁着淑芬同大翠说话的档儿,悄悄的将垡头塞进淑芬的篮子里。不一会儿,两人去塘边过了枰,拎着空篮子,远远地看着淑芬的动静,不一刻,淑芬走到忠礼面前,成美瞧瞧他们四周并无他人,遂小声对大翠道:有好戏看了,我就不信世上有直心菩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