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除夕便到了,清晨,阿璃走出帐篷,前方一轮旭日冉冉升起,伴随着士兵们操练的震天嘶吼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金灿灿的霞光中指挥自若、熠熠生辉,她转身朝不远处正烹鸡宰羊、炊烟袅袅的厨房走去。
又是一年除夕,虽然身处异乡,此刻她的心境却是一片宁和平静,它既不同于终南山下对新年的憧憬和喜悦,也不是在长安城过年时的冷清和孤寂,可能年岁渐长、经历日增,又身处战争的旋涡,亲眼看过血流成河,看过一颗颗年轻的生命在眼前瞬间消逝,突然懂得了活着的美好和和平的珍贵。
日暮时分,营地四周燃起了红彤彤的篝火,主营帐前坪点起了明亮的巨烛,丰盛的年夜饭陆陆续续摆上食案,歌舞声乐响起,大家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没有元吉在这,气氛也是从来没有过详和温馨。
酒过三巡,歌舞停歇,突然一声大鼓响起,气势雄浑,空荡的营地上一个白衣老者缓缓走至中央,他手持琵琶,素手一拨,熟悉的破阵乐旋律从场中悠扬响起,大弦嘈嘈,小弦切切,有如珠落玉盘,大家正凝心听得入神,灯光突然暗下来,他退至左下角一隅。
灯光再次亮起,两个方阵从左右两边同时入场,他们身着戎装,手持戟戈,步履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云锣声从远处响起低回婉转,琵琶混合着筚篥、笛、箫,旋律变得丰富充盈起来,方正随着声乐节奏变化多端,时圆时方,鹅鹳为阵,交错屈伸,首尾回互,往来刺击,似战阵之形。
它似舞非舞,似阵非阵,变化莫测,与歌节相应。大鼓响起,万人高歌,数百骑兵呼啸而至,声震百里,气壮山河。
所有人都叹为观止,热血沸腾,此舞此曲,此情此景,有如旌旗飘飞万箭齐发,又如千军万马踏破冰河。
不知何时起,底下“秦王,秦王......”的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所有的观众都已起身加入到舞蹈的队伍,大家载歌载舞,欢歌笑语直到子夜才息。
世民叫来首席乐师吕开值,喜逐颜开:“吕乐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今日这舞曲排得非常不错。你这可是大功一件,你说说,该赏你什么才好呢?”
吕开值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道:“臣不敢居功,这些点子都是高内侍想出来的,臣只是依计行事。”
“高内侍?”世民很是惊讶,“当真?”
“臣不敢扯谎。”
“你很懂音律吗?”世民转头问旁侧的阿璃,在他的印象中他只听过她年少时吹奏的一曲《梅花落》。
当时她临窗而奏,素手纤纤,指间笛音轻盈飘逸,曲韵丰富多变,时而圆润清秀,明亮而不刺,时而刚柔相济,苍劲轻巧并存,仿佛冬天的神清气爽、萧瑟开阔,梅花的冰清之姿、高洁之韵已在眼前。
时隔几年,她的造诣又高升了吗?不但会吹笛,还会编排舞曲了?
“臣并不懂。”阿璃摇头道:“我只不过胡乱出了点小点子,没想到歪打正着,实在不足挂齿,真正挑大梁的还是吕乐正,他精通音律,造诣颇高,要不然曲与舞也不能融合得如此相得益彰啊。”
她所有的音律才华都集中在一曲《梅花落》上,但因为身体不济,阿耶说她并不适宜吹笛,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碰过任何乐器了。
此时她眼前浮现出了那晚,院中雪花飞舞,他衣袂飘飘,以长剑和短笛。翩飞的身影蛟若游龙飞舞,银光点点有如后羿射日,剑光璀璨夺目,有如万点雪花漫天飞舞,又似千树白梅凌霜怒放;剑势如电亦如虹,雷霆万钧,变幻莫测。
世民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相互谦让,只问道:“那究竟有哪些点子是你出的。”相比之下,他比较对这个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