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羡知道,他是时候解决这件事了。
进入到地牢里,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丝血腥味。
这股腐臭,弥漫在地牢许久,这样的味道像是同类发出的警告,起初他闻到这味道总有些不适感。
不同于前段时间,公仪陇的状况似乎比那时好很多。
怕他伤害到别人,公仪羡命下人拿来了锁链,他亲手给自己父亲扣上的。
人一关在地牢里就是好几日,也许不止。
国事繁忙,他也记不起是多少日子了。
公仪陇呆呆站着,手里捂着一颗珠子,望着男人安静的模样,他鼻子一酸。
像是个孩子看到有趣的东西一样,他把玩着那枚珠子不停。
公仪羡认出这是小妹送他的生辰礼,父皇很宝贝那东西,总是不离身。
锦衣卫低声对他道:“太子殿下,皇上他好像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
在御医对他宣告父皇死亡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无法挽救了。
用了特殊手段,留了父皇一段时间的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死了,身体每一天都在腐烂发臭,那股味道太浓,不得已把人转移到了地牢。
他的父皇,现在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而是一具死尸,一具会活动的尸体。
那虫子每日每夜蚕食他的肉体,就比如现在,男人的腹腔漏了一半肠子出来,散发出的味道比以往还难闻。
见到生人,他会像野兽见到食物一样没有理智去攻击别人,可这次他的父皇很安静。
安静到他觉得有一丝诡谲。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的父皇被虫子吃掉了半边脑子,他不会相信这个人还有意识。
明明已经……
从他死的那一刻,人就没有意识了。
想到他也许是因为见过小妹,公仪羡的心就更加悲痛了。
父皇还认得出她吗?
堂堂北燕皇室,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太子殿下,您必须尽快处理了。”
公仪羡如梦初醒般,嘴唇有些打颤,半晌应了声:“好。”
短短的一个字,暗蕴了多少无奈和伤痛。
锦衣卫提着一桶油泼在男人身上,公仪陇像是被惊醒一样瞬间恢复了狂躁,他朝着自己的亲儿子啃咬,只是无奈于捆了锁链只能对着他吼叫。
但基本,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太子殿下,已经准备好!”
下属将火把递给了他,公仪羡盯着男人快要辨认不出面容的脸许久,最终还是将火把丢向了他。
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有他清楚。
望着熊熊烈火,公仪羡想给自己的父皇敛尸都做不到,耳旁是下属的催促声。
“太子殿下,我们该走了!余下的会有专人去处理,您不必担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嗯,好。”
竺兰再次病倒了。
公仪羡请了神医,他再一次从老人脸上看到了那样的神情。
处置林家的事被他压了下来,还没得空,就被告知竺兰出了事。
着急忙慌的他请来了神医,这一次,他也是摇着头告诉他,也许没救了。
短短的时间内,他经历了几次身边之人出事的噩耗,还没从阴霾里走出来,就要步入另一方阴霾之处。
“要……怎么救?”
老人转头盯着他,抽出了细长的银针。
小盛子看着那站在阳光下的黄衣男子,第一次感觉到也许这个人会随时倒下。
明明之前他还是那个天之骄子,只不过短短数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男子脚步虚浮,他想上前去扶住那人,男子适才开口道:“不必了,这点路,我还走得了。”
还是他印象中温柔待人的太子,只是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作为一个在公仪羡身边长大的奴才,他自然知道此刻的主子是什么心情。
公仪羡对他们这些下人向来极好,不会拿他们当下人看待,连犯错,都只是小小地斥责几句,从不会说重话。
唯一两次,大概是下人忘了带上给小公主的吃食。
他知道太子殿下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的地步,堆积的国事,未婚妻的重病,父亲的死亡,弟弟的下落不明,哪一条放在他们身上都是能让人精神失常的例子。
但公仪羡撑下来了。
现在,他不确定眼前的男子还能否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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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魏晋、陶渊明 的《归来兮去辞·并序》
②出自宋·苏轼 的《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