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
凉冰冰的字眼被她生硬挤出口腔,嗓声又哑又沉,好像随时会变成嘶吼。
片刻后,她似乎是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焦躁,抬手撒气般冲动地将一个茶盏掷了出去,陶瓷被重重砸在地板,碎片炸开,四处散去。
侍卫肩膀一震,登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是以什么为依据得出的猜测性结论?”林藏烟眉头紧锁,双眸闪着愤怒火光,厉声质问。
“臣失言,陛下恕罪。”侍卫惶恐,脑袋重重一磕,再不敢多言。
周遭忽然沉寂下来,怪异的气氛让磕头的人感觉浑身像被蚂蚁啃咬。
林藏烟闭着眼,试图平复呼吸,这是忽然爆发怒火之后的有意识收敛。
好半晌,她睁开眼,倏地站起身,快步朝殿门而去。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步子迈得急切。
“陛下要去哪儿?”
不待她跨出殿门,一道从外头传来的声音便将她的步子定在原地。
是周易安,他正被菊安搀扶而来。
瞧看自己敬爱的父君走近,林藏烟却犟着性子撇开了脸。
周易安入殿,瞥一眼被训得一动不敢动的侍卫,唤道:“你先下去罢。”
“是。”侍卫像死刑得了赦免,逃也似的离开了。
周易安注意人走远,才幽幽开口:“知女莫若父,别以为哀家不知陛下心中所想,你是想去亲自去寻那君后罢?”
话是对林藏烟说的,算得上确切。
“父君既然知道,就不应该拦下朕。”林藏烟敛眸几瞬。
周易安冷哼,言辞有些激烈:“你还能自称为‘朕’,就说明你还清楚知道自己是个皇帝。”
“什么位置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寻人,京麟卫会按你的吩咐着手去办,这件事,本就轮不到陛下去管,那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朕担心他,想要去找他有什么不对?”
周易安倒吸一口气,皱起的眉头显露藏不住的失望:“陛下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而扰乱心弦?你该担心的是朝堂,是天下百姓!”
林藏烟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可是父君,皇帝也是人啊。”
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变得哽咽:“我爱他,我担心他,我就想去找他,我有什么错?我错就错在我是一个皇帝!”
“我根本不想当皇帝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选择了我,我明明做不好,一点都做不好。”
她说着,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就像一个跑到父亲面前哭诉自己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烟儿……”周易安看着,一时有些愣神。
想起来,从前的林藏烟就是这样的,受不了一星半点的冤枉,当实力输给林尘人、被林诗吟责骂,哪怕只是轻轻磕着碰着,都要跑到周易安面前哭上一场,好以此来寻求安慰。
往往这时,周易安会用一颗莲子糖堵上她的嘴,一颗不够,那就两颗,总能让她的脸上重新绽放笑容。
只是,已经有多久多久,没有这样过了呢?
有多久多久,林藏烟不哭也不笑,以至于让人忘记了,她曾经有过的鲜活模样。
可是,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啊。
“陛下,别再说胡话了,不妥。”
周易安心疼不已,可道出的言语,展现出的表情,依旧都是斥责。
他叹了口气,似是不想再多说什么,鼻尖发出轻哼,撂下最后一句话:“若陛下真想去,那便去罢,你毕竟是陛下,哪怕偶尔糊涂一两次,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随后,他深深望了林藏烟一眼,行下一礼,在菊安的搀扶下离开了。
殿内,林藏烟独留在原地,兀自失神。
许久,她的目光总算回归冷淡。
在用手擦去两颊泪痕之后,她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不愧是父君啊。”
他足够了解自己,所以有了最后一番话。
这样说就已经足够了,这样说,林藏烟就一定不会去做了。
因为林藏烟会允许自己糊涂,但不会允许一个皇帝糊涂。
父君呀,在她看来,就是自己的母皇死后留下的一根缰绳,其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能够在她做出不妥之事以前进行悬崖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