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柯昔淡淡说：“重要。”

听筒里只剩小小的、嘈杂的电流声，双方都不再开口了。

他从来没有逆反过，所以昔春玉跟他也极少有那么多问句的时候，这通电话让柯昔感到有些憋屈。

“好吧小柯。”莞尔，昔春玉小心翼翼似地：“暑假也都不回来吗，家里不是没有房间给你，你的房间我们都没动过的，如果是因为姨丈说你，那里我也会去说的。”

柯昔手一抖，觉得自己正随着风的吹拂失去体温。

“谢谢姨妈，但是不了。”柯昔说。

昔春玉一听莫名地心虚，口不择言：“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见外、总是要拒绝呢？”

她说：“你又不是外人。”

“不，姨妈。”柯昔缓缓开口，“我是的。”

他从来没有融入过这个家，但他对这个家知根知底，所以才点到为止。

“你怎么会这么想？！”昔春玉惊道。

“那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柯昔紧接着问。

昔春玉答不出来，她确实不知道，她突然反应过来，六七年了，他们从来没有给柯昔过过生日，因为丈夫说，能收留他柯昔就该感恩戴德了。

“但我答得出来，姨妈的生日是4月5日，在花会开的春天。”柯昔说，“不止你的，季年的，姨丈的，我也都知道。”

因为都过过，姨丈不爱过也会被提上一嘴，而柯昔从来没有被提的资格。

他有些郁闷，指尖也有些太凉了，从口袋里掏出来烟燃起才继续说话了，昔春玉大概是被他的态度吓到，一直都没有插话。

“我知道姨妈是因为那张卡才一直没有赶我走。”柯昔漠然地吐了口烟雾说，“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在这里能得到想要的，但是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有所目的，我知道我也认了。”

他说：“所以我没有哪一天是不觉得自己是外人的，我从来都寄人篱下。”

人贪图妄想不能太长久，吃到教训就够了，一旦依赖上就没法挣脱了。

“小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昔春玉的意思是，他口中的那张卡。

柯昔的指尖回了点温度，他往垃圾桶里抖了抖烟灰：“有次姨丈出差，要我去找你们的证件，就看到了。”

小两口还是见识少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甚至那封信大剌剌地就写着收件人是柯昔。

“不过那张卡妈妈也说了就是给你养我的，我也不能白吃白喝，没什么不对。”柯昔说，“不过下次重要的东西还是藏得深一点吧，不然有心之人随便翻一翻就能到手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这周末我就不回去了，你跟季年说我忙就好。”他嘱咐道，“春卷要再拜托你们一段时间，暑假我会回去把它接走的。”

春卷是那个家里唯一属于他的存在。

昔春玉到最后都一直没有再讲话，内疚？心虚？柯昔不知道，他不想呆呆站着让时间来回拉扯，最后说了句谢谢姨妈，主动挂断了电话。

他们没有人大吼大叫，语气平和，仔仔细细听下来也没有人在吵架。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大吵了一架，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再和好了。

手头的烟没抽两口就燃到了尾，柯昔将其撵灭，又点了根新的。

刚点上，身后的门“刷”地一下被人拉开了，彭昶游戏打尽兴了，穿着薄薄的睡衣出来洗漱。

“我还以为你又出去了，打算给你打电话呢。”望见柯昔，彭昶又一次提，“我老觉得你不在就会被雨淋，回不来。”

某种意义上彭昶说中了他的现状，他的心现在正被雨淋着，也真的回不去养了他六七年的地方了，即便他就像养不熟的狼。

可到底还是难过。

那个家不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是他想要的东西没给到他身上。

但彭昶吵吵闹闹的，一来阳台都不安静了，倒是让他没有刚刚那么烦躁。

彭昶一股脑儿刷牙，闭着眼睛懵懵地：“你搁这儿干嘛呢？”

“太冷了，抽根烟。”柯昔随便找了个借口。

彭昶不懂他，太冷了回宿舍不就好了？待这儿挨风刮不是更冷吗？

但柯昔是很有个性的人，在他看来做什么都不奇怪，甚至感觉柯昔披头散发去上课都是酷的。

他可忍不了，随便擦了擦脸就回去寻找他的床了。

阳台倏然静悄悄，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世界里的所有东西好像都这样。

吐出的白色烟雾风一吹也就散了，烟也就变得短了。

柯昔夹着半截烟，打算着抽完就洗澡去了，结果下一秒就看到聂行云出现在视野里。

噢对，他们辅导员因为忙不过来甚至生病了，所以让聂行云代替查寝来着，他差点忘了。

聂行云是跟着美院的系主任一起来的，这系主任脾气暴躁，学艺术的鼻子比他这个学医的鼻子还灵，大老远就跟聂行云说有人抽烟，让聂行云从楼底下过来看看，瓮中捉鳖。

男宿舍不准抽烟，因为也有人闻不得烟味，且影响环境，不让查寝的抓到还好说，但学校一直是明令禁止的，被抓到了就该怎么回事就怎么惩罚。

聂行云一过来就看到了趴在阳台栏杆上忧郁的柯昔，手的部位指间泛着一点红心，正是他在抽烟。

系主任还在后头慢悠悠地：“行云，瞧着人没有？”

聂行云离他远远地，摇了摇头，随后抬头望上去，这一次正好对上了柯昔的视线。

两人都莫名地愣怔了下，不知道是什么使然，聂行云好像看到了十几岁时的自己，所以鬼使神差地对柯昔伸手做了个往后退的动作。

但柯昔没有看明白，甚至觉得聂行云是不是吃错药了，又吐了口烟雾，下一秒他就听到了系主任暴躁的声音，且越来越近：“到底是那个小子在抽烟？给我出来！烟味都飘了十里地了！真当大家都没鼻子啊？！”

随着话语的不断飘出，系主任终于出现在柯昔眼前，一看见柯昔就伸出手指头指着：“宿舍禁止抽烟不知道吗？！就是你小子在抽烟？别躲！哪个专业哪个班的？！报上名来！”

柯昔还真不知道宿舍不能抽烟，他决定回去再把那本规矩读一遍，住校生不能干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大概是因为刚刚太烦躁了的原因，他心想我也没躲啊，光明正大的他在喊什么？

烦躁，且横冲直撞。

“设计1班。”柯昔当真报上名来，“柯昔。”

“设计1班的柯昔是吧！好好好！明知故犯！扣分！”系主任恶狠狠。

聂行云一句话插不了，想帮柯昔躲但最终也没给柯昔辩护。

柯昔似乎真的很喜欢抽烟，见他那么多次面，手里夹着烟的次数占一半。

烟可不是个好东西。

不知道他们辅导员听说这个事情以后，会不会后悔跟他说柯昔不是个坏孩子，聂行云想。

而此时柯昔身后的门又“刷”地被人推开。

“对了柯昔！”彭昶声音不小，“今天有查寝！宿舍不能抽烟你忍着点！”

刚刚自报了家门的柯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