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华抬步,来到江宁身前。
当脚步停下的那一刻,栾华随即向左横跨一步,转身后仰,十分自然地斜靠在墙面之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江宁只是一个余光,便能瞥见栾华那墨绿色的衣摆,长长的垂落在地上。
上面的图案精致细密,颜色古朴沉重,处处透着华贵典雅,不染纤尘。
栾华低头,绿色的长发自肩上顺势滑落,半遮脸颊。
一眼望去,只见其眸,不见全面,令人有些看不清栾华此刻的神情。
绿色的双眼轻垂,栾华深深地凝望着江宁,旋即轻声问道:“饿吗,我曾见过饿殍遍野,十室九空,号泣之哀,你与他们很像,但那是粮食颗粒无收,食不果腹的饥荒年代。”
“我很好奇,在这个时和岁稔的年代,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这里,栾华停了一会儿,似是意识到自己这些话,有些越界。
于是,便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转而饱含深意地对江宁警戒道:“江宁,不管如何,伤害自己,永远是最笨的方式。”
栾华的声音,不是很大,甚至带着点一贯的慵懒之意。
在浅浅地表达了些许好奇,栾华就适可而止地止住了继续探究的欲望。
在他接下来的话语中,更多的,是对江宁的担忧和关心。
这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反而因此,对其好感倍增。
然而,对于栾华的话,江宁却微微低头,选择了沉默相对,并不打算回答。
因为,江宁深知,上一世经历的黑暗,于他而言,已经深深刻进骨子,渗入灵魂之中。
是不管江宁如何努力,都无法被忘掉的记忆。
每当他忆起这沉痛的记忆,身体内部无端升起的寒凉,冷得令江宁所有的感官,都近乎凝固。
有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忘却,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事情。
更何况,只有不断回忆痛苦与恐惧,才能让江宁,在这漫长的修真之路上,时刻铭记心中蚀骨的仇恨。
江宁曾遗忘过,不止一次。
滔天的仇恨被他弃置身后,忘得一干二净,这是无法被饶恕的错误。
可每一次,江宁与贺淮州相处之时,他却总是忍不住沉浸于那宁静的氛围,以及浓浓的爱意之中。
那时候的江宁,总会幻想,如果就此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该多好。
江宁抬起头。
从窗边缝隙落入的细碎光斑,映射在他的脸上。
幽沉的墨色瞳孔里,满是挣扎与疲倦。
对于此刻的江宁来说,每一次沉沦,皆是罪孽。
心中不断升起的浓浓负罪感,致使江宁只能在这矛盾的夹缝中生存,永远都沉浸在那无处不在的惶恐之中。
江宁头一偏,仰望着栾华,注视着那周身冷淡却又满眼温柔的男人。
过了几秒,江宁双手撑在地面上,并顺势抬手按向身旁的盥盆,借着盥盆的支撑,整个人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随后,江宁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四指内卷,食指轻点在盆沿篆刻的蓝色阵法之上。
下一秒,阵法启动,蓝光大绽,圆形法阵缓缓升空。
清澈的水流瞬间倾泻而出,裹挟着满池的污秽,一同没入漆黑的空洞之中,消隐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