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她与玄榕成婚那夜,曾无意间听见往来恭贺的人群中传来的窃语议论。
他们扼腕玄榕貌如冠玉,却是个不辨菽麦的痴傻儿。
又说他之所以会生来这般模样,是因为他的母妃觉着他是个孽障,本想毒酒灌身,带着他共赴黄泉,可奈何玄榕命大,在他母妃饮下毒酒的不多时辰后被神王发现,为此神王召来天医,又拼尽自己半身修为,这才勉强为她母妃保下一命。
但在玄榕出生几日后,她母妃终还是殒殁了。
那时候月玖听到这番言论,自然是无关痛痒,心中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倒是多出了一抹看热闹的心境。
她觉着神王以权谋私,包庇幽吔王的罪行,又欲夺她心元疗愈他那傻儿子,合该承受这些,她甚至觉着神王远不该仅仅承受这些。
那晚的月玖早便谋划好了跳崖一事。
她是神木化形,本就不惧川水,即便青要山下是深不可测地无端海域,尚且有生机的胜算。
亲眼目睹整个巫山一族被屠,那时的她早便是无悲无喜,无处归依,唯剩逃离这么一个念头。她甚至想过若是不幸死于碧虚汪洋中,比起令人窒息的眼前,她宁愿尸身随流飘着,也总好过身躯灵魂皆受折磨。
她将心元给玄榕,亦是被迫之举。
单单没了她和单单没了心元,概念上还是有天渊之别的。
但即便她点满了算计,到头来终是百密一疏,月玖没有料到的是,没了心元,等同于周身法术几近丧失。
所以,她才会在自己坠入深海中时,身子不支,好在被人所救,在吴名村隐匿残喘了七年。
曾经脑中怒气最鼎盛时,她甚至想过要杀了玄榕,夺回她的心元。
最开始,她对玄榕的步步靠近心存芥蒂,她认为玄榕所做的一切皆是带有目的,又或是如手拨蝼蚁般,留着她的小命只为看她洋相百出。
所以日后会与他之间生出这般至深纠葛,动了情念,都不在月玖所思范围之内。
可偏偏如此一人,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硬是生生撬开了她多疑戒备的心。玄榕对她的纯粹亦如暖阳,将她心里的那些沟沟壑壑填满充盈,以至于她在经历世事磨砺后并未因此而变得枯寂无波,麻木不仁。
于月玖而言,玄榕是这世间她遇见过的最美好的人,所以她那晚听得的那些不痛不痒的话,而今却如割在她身上的钝刀。
玄榕看出了她面色异样,可她自己却说不出口了。
隔了半晌都未听到身边的人开口,玄榕也不催促,只是回眸看向前方,提起了自己的事情:“其实玉清并不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
月玖一怔,侧头看向玄榕,就听他接着道:
“许多氏族都想要攀附神族这棵大树,自我到了婚娶的年纪,便有许多他族首领陆陆续续携女前往神族说亲。可一番权衡后,终是觉着即便神族地位超然,但因我生来痴傻,说不准神族到了我这一代便会落寞。故而,女子不愿拿一生幸福为赌,其他种族亦不敢拿整个氏族兴衰来博。”
“这些本是人之常情,可那时我不够聪慧,面对他人冷眼多了,整个人畏手畏脚,认为自己真的很糟糕,甚至变得喜欢钻牛角尖。”
玄榕侧过些身子,炙热的眸光恰好噙住了正在同样望向他的月玖:“可偏偏在我最低谷,最无助时,让我遇上了你。偏偏你的一语,让我娶你,拨动了我长久以往中自我怀疑沉如湖底的心,即便后来知道你是情非得已,却是这世间唯一抛开偏见,对我说此话的人。”
言语中,并未有对过往的宣泄和怨恨,更多的是平铺直叙,月玖听得出玄榕是有意说与她听。
他想让自己更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