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逊苦笑:“世子啊,萧家拥兵者巨,帝王如何不忌惮?何况还有文后在旁虎视眈眈!”
“陛下心思我还觑得几分,这文后……?”
谢逊目光连闪,斟酌而言:“我萧家经营到今日规模,自是使了一些手段,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的。文后从先帝处知道了不少萧家秘密,王爷考虑不能就此受制于人,就也……嗯……收罗了一些文皇后的把柄。”
萧长空急了:“就是说,帝后两人都对父王……”
谢逊艰难地点头承认。
呵,萧长空苦笑,他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但他真不希望父亲死在西隆那个地方。
“就没有解决之道吗?”
谢逊也伤感起来:“王爷已经抱了必死的觉悟!只希望世子能光耀萧家门楣,使萧家光耀千秋!”
“父王的意思是——”
谢逊坚定点头:“是的,真到那一天,您莫犹豫。这天下,能者居之,并不是注定谁家的。到那时候,现成的借口也有了,师出有名!”
萧长空不认同道:“那父王他……儿子怎么忍心让他……”
谢逊拱手躬身,沉肃道:“王爷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让我嘱咐于您,只需静观帝后作为,不需阻止。将来,这就是萧家起兵的好借口。王爷还说,所有的污糟先辈扛,您一定要成为圣明之君!”
父王,都想到那么深远了吗?他竟从不知道。
书房里,萧世子的心绪起伏不定。
父王坚持要他娶李瑰月!
萧家居然在河阳还有私军!
父王心怀死志只为促他登基称帝!
父王——您的心,我竟从不曾了解!
萧长空想起几天前见到的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哎呀,老祖宗,没有想到,这么快,我们能在京都又见面了!”
崔家族老还是一副朴素的打扮,他爽朗笑道:“内廷订购了一批墨菊,我怕那些小子粗手粗脚地,伺弄不好,路上出了纰漏就不得了了,故此亲自跑了一趟。”
萧长空热情地扶着崔族老的手:“老祖宗,该放手时要放手!您现在是崔家的拱璧,如若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崔老开心地拍拍萧长空的手背:“你这孩子,我老人家哪里那么娇贵?这镐京是经常来回的,你莫忧心。今日,我倒是特地来寻你的。”
亲扶了崔老坐下,萧长空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茗,仔细试了温度合适,才交到崔老手里:“您老先喝口茶,润润喉。”
崔老也不推辞,麻利地喝了茶,才开言:“你这孩子,我喜欢!当年你母亲,我也很喜欢。我曾劝过你母亲,谢老婆子手底下讨生活并不容易,她莳花很有天分,嫁给平常人家或是干脆招赘个夫婿,都比去萧家强!”
老头子说完,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常言道,疏不间亲,我说的是心里话,你莫见怪啊。”
萧长空反倒笑了起来,真心地笑:“只有爱惜小辈的长辈才会直言不讳,昊明明白的,觉得老祖宗很亲切!”
萧世子对祖母的感情亦极复杂,祖母也好似并不喜欢他。
崔老又拍了拍萧长空的手,简单的动作,他在家常对子孙做,萧世子却觉得新鲜又熨帖。在萧家,没有人同他这样不带目地亲近。小妹碧玉倒是很亲近他,那是一种平辈间相依为命的亲近,而这是一种来自长辈的喜爱、欣赏、关切的亲近,很陌生,又很让人心安。
“我今天来得冒昧,昊明,说起了你母亲,我有点事儿要对你讲。”
“噢?您快说!”
“你母亲的死,其实是个糊涂账。事涉皇家,你两个舅舅就完全不敢置喙,崔家死了个女儿,他们问也不敢问,哼!”
萧长空的心又似被人揪住了一样难受。他急切地问:“老祖宗, 我母亲是被皇家赐毒酒而死的,这莫非还有什么别情?”
崔族老又安抚地拍了他的背,才说:“昊明,我这些年,也跟内廷打了不少交道,认识了几个内官。事过多年,他们也肯谈论一两句当时之事。我倒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意思来!”
“噢?”
“他们的意思是,这事儿是个糊涂账,谁弄死了你娘,还说不定呢!”
萧长空霍然而起:“这是何意,难道不是先帝下旨毒死了我娘?”
“就是这个事儿啊!内官说,先帝并不曾下旨赐死你娘,这于理不合啊。你娘也算是世家嫡女,育有一子一女,也算谦恭谨慎,孝顺公婆,皇帝也不能随便赐死一个无罪的臣妇啊 。”
“不是为了给皇家的女儿腾位子嘛,他们就逼死了我娘。”萧长空冷声道:“就是下堂也好啊,好歹留一条性命,如此自私自利、草菅人命,真是枉为人君!”
崔老忙制止了他的话:“慎言,这是帝京呢!正是这样,公主要嫁到萧家,你爹娘完全可以和离,为何要把人逼死呢,这不至于啊。”
崔老压低了声音说:“我打听了好多年,才得到可信的消息。当年——月宫根本就不曾派遣内官去江南办差。”
萧长空诧然:“怎么会?难道当年那些人不是皇家所派?”
崔老长叹:“这个事儿最奇怪的地方就是,皇家也不澄清,默认了这个说法。故此,天下人都以为你娘是皇帝赐死的。”
不是皇帝赐死?那些人明明都穿的内官服饰,谁敢假扮内官?
没有圣旨,萧家人怎放任不明来路的人进入内宅,还任其毒死了主母?!
这,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