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我是苏裂,对不起,我等不到你醒来,我回家了,一定要来阳府找我。”
一封又一封信。
徐行认真地看完,抬头就看见那细雨中走来一个少年。少年穿捕司劲服,头戴捕司帽,腰间配一把弯刀。
王毅用绳子拎着砂锅,走到屋檐下,打开锅盖,是鲜美的鱼汤,羊脂白玉般。
“对身体好,野鱼。”王毅坐在屋檐下,眼中有情绪波动,“那一战我跑了,跑到了家里,然后我跑回来,一切都结束了。门主,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嘛‘我只想好好活着,给妹妹和母亲盖一间大房子。’那一刻我想,怎么修到了苦境三境,还怎么难完成?我想来想去,想的头也大了,我忽然想起了两位门主,我心目中寒门最伟大的两位门主,不是李巢,是你和段天浩,我想到段天浩做的事情,我想到你所做的事情,为了什么?”
他跳出房檐下,走入雨水中;“仇一定要报的,我决定从大道这一条路,谢谢你。”
有人从远处跑来,身体极快破开细雨,站在房檐前,仔仔细细看着徐行,然后一下子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徐行上前拍着罗雀的肩膀,这个第一次战斗会大吐的少年。
“都死了,大家都死了。”
徐行摸着罗雀的脑袋,说一声‘你更要努力。’。
雨渐大。
马车破开雨幕,飞驰的车轮溅起泥流。
徐行坐在宽大的马车中,车厢里面除了他还有三个人,一个活人,凌香月说什么也要陪着他来到这里,因为凌香月说‘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当我求你。’,两口坛子,因为钟吾是修士原因,留下躯体埋葬会出意外,刘府主的尸体本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是徐行对回来的鹤府主说;“他们已经很累了。”
他决定了这一件事情,烧成灰烬,抱回家乡。
橘子府。
八练城。
徐行抱着两口坛子下了马车,看着那在雨幕中的八练山脉,蜿蜒的山体像是险滩里面的龙躯在雨幕中摇摆,城中有灯火亮起。
他走在雨中,凌香月默默跟着。
徐行停顿,不知道该如何走了,如果小姨在就好了,那么就可以回到酒馆,把事情说一说,小姨就会给他出主意再去开导他。
停顿了许久。
徐行走过了八练城的石牌,一些搭着棚子的建筑工地只有守夜人在棚子下,望向他又低头喝酒。徐行走进城内,看一捕快抽出腰间的夏直刀,喝道‘来者何人,橘子府全面施夜禁。’,那人看清徐行容貌,举刀要攻去,被一老捕快给用刀柄架住,老捕快说‘那是我们等的人。’那年轻的捕快瞧了瞧徐行说‘这个人就是上次来城中闹事的那人。’老者说‘对,就是他。’
徐行三步并作两步,看着老捕快,开口说;“王老。”
王捕司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看见徐行眼中有悲痛似要蔓延而出,狠狠地拍着徐行的肩膀,又说道;“我已腿入黄土的高龄,活过了人妖大战,活过了人族大战,又活了十八年,我见过太多悲伤的事情,见过太多付出了生命什么也没有得到之人,但从此以后的碣州再也不是以前的碣州,这是刘府主的功劳。”
徐行点头。
他看着王捕司在前面走,就好像在迷茫中看见了一条道路,跟着而去,走在宽敞崭新的道路上,家家户户还有灯火,人影映在玻璃上,有些孩童在雨声中念书。
王捕司骄傲的说;“在你离开的半年里面,我能清楚的感受到百姓对官府的不信任到信任,我本以为那就是刘府主的极限,说真的,能做到刘府主这一步的人,我没有见过,只是在历史上看过云国当年出了一位包清官如此,第二个就是刘府主了。刘府主上任三年被定义为‘无用府主。’,三年来多去种田翻山越岭正事没有办了一件,如今才知道刘府主的打算,刘府主还说动了刘二哥传授豆腐制作之法,以天下豆腐的起源地为噱头,在夏家主的帮助下,为橘子府打开一条财富之路。简单来说,两年之内,橘子府完全可以实现靠豆腐行业养活三万人,庐镇的羊角蜜被送到那一年一度的湖畔大会上,因其独特口感成功出州,又是一条财富的道路。这些算什么?算是天了啊,刘府主居然发现了煤矿和寒月石矿,六大井口都在建设之中,已经进行简单的开采,听说从上面空降一位府主,因为啊,橘子府在五年之内可以进入大夏百府之内。这又算什么?刘府主去了清郡,各府的资源被他清晰的写下来,星河府的五大山之一南山,麓府的酒………………我甚至相信,刘府主就是碣州的土地爷转世,所以他才能怎么了解碣州。”
王捕司开心的举起双手说;“你能想象到白天的时候整个橘子府六处井口的场面嘛?从天上看,整个橘子府似乎都在建设之中,伟大的一幕………………”
徐行笑了起来。
他轻轻地拍了拍左边的坛子,好像在告诉睡着的刘府主。
小道。
山下的道路满是店铺,因为夜禁都关门,有灯光在亮起来,那一间花间酒馆的房门紧闭。山路上的灯在雨下发昏。
上山的路显得沉重。
徐行迈的很坚定,一步又一步,在他的心里好似某种东西在发芽。
为什么要去修炼,从此刻多了一个目标。
他双手紧紧地抱着两个坛子,轻轻地拍着,‘回家了。’,钟吾大叔的家已经没有了,但他的新家一直都在这里,在豆丹子出生的地方,橘子府八练城。
徐行抬头,看见山顶上的人。
刘思似乎刚刚哭过一场,抱着母亲的腿看着山下走来的人,左右看着,上下看着,怎么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回来了。
‘为什么爷爷说父亲回来了呢?’
刘思焦急地松开了抱着母亲腿的双手,垫着脚尖看,一二三四,徐行大哥,不认识的姐姐,王爷爷,王捕快哥哥。父亲是不是因为大雨才没有跟着来,想到这里,刘思就觉得委屈,泪也流下来,父亲一点儿也不想自己,自己想死了父亲。
刘思再去数人,一二三四………………
徐行忽然感到双腿如铅一样,一步也走不动了,忽的感到温暖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手背。他看向凌香月,第一次见到凌香月也好,还是见过好多好多次也罢,凌香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弯起来的,好像月亮一样,即便凌香月不笑的时候,眼睛里面也充满了好多古灵精怪,这一次凌香月的目光是那般温柔。
徐行走上山,千言万语,万语千言,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看着那驼着背的刘公,看着那沉默的刘二叔,看着那掩面痛哭的刘姨,看着那指着坛子说‘四五’的刘思。
徐行一下子跪在了刘公面前。
刘公伸手,干枯似树根的手摸着徐行的脑袋,说‘没事的没事的…………’,徐行心里一下子觉得好委屈好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细雨绵绵,不断,不停。
坛子放在刘府的祖堂,最上面的一位是刘家老祖,那位炼丹练出豆腐的刘王,许许多多的牌位中有豆丹子的牌位,钟吾的坛子就放在旁边。
回家了。
天亮时刻。
徐行早早起来,跟着刘二叔扛着铁锹要下山,就看凌香月也从房间走出来,卷起了衣袖扛着铁锹,像个公主下乡。
三人去了破庙。
刘二叔说;“这里好,安静。”
徐行高兴的说;“二叔说好更加证明我没有挑错地方。”
三人开始动工。
忽然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徐行抬头看见好多好多汉子扛着铁锹领着桶过来,他们中有的人脸面白净穿着富贵,有的皮肤焦黑是个农家人。
一个看起来富贵相的中年指挥起来,一个个人开始动工,砂石也搅拌起来。
那中年安顿好工作后走来说;“我们知道刘府主回家了,我先说一点,身为夏家的二等供奉,我用钱使人一辈子,但这一次我真的一个铜刀币都没有用,还被这些我召集来的人臭骂了一顿。”
‘那可不是,刘府主是青天老爷。’
“对,我要是拿了你的钱来给青天老爷下葬,以后会找不到媳妇的。”
一个老人打了那青年一耳光说;“去你娘的,就因为找不到媳妇啊?”
青年委屈的说;“说实话也挨打啊?”
凌香月用肩膀撞了撞徐行,昂了昂下巴,好似在说;看,人民拥挤而来,把刘府主高高捧起。
砰!
‘哎呦哎呦哎呦。’
徐行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微胖的青年扛着铁锹从远处跑过来,被坑路绊倒跌跌撞撞地滚了好几圈,滚过避开的人群,一个鲤鱼打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你好,我叫包不柱。”包不柱捡起了地上的铁锹,扛着跑过来,“橘子府新上任的府主,简单来说,就是你们想的那种,因为橘子府的资源很厉害,哪怕我什么也不管,只要运作好了这一个项目,就算镀金成功了,能抢到这个项目,因为我爷爷的原因,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爷爷是碣州人,书上记载的那个包大人,爷爷的好友还活着,很健康,现在当了大官,爷爷莫名其妙的死了后,我被管家带去了爷爷老友干爷爷那里长大。”
包不柱又说;“我来了两天了,什么也没有赶上,战争已经结束,我不能占据不是我的功劳,可左鸿棠说‘刘府主交代把功劳分你。’恩,上中州的卷有我的名字,我想来想去,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啊,一件事没做,捞了一大笔功,我现在是出去接管橘子府?还是该怎么办?我想的两天没有睡着,看见他们走在街道上,我知道刘府主回来了,我想,不管怎么样,这土要我第一个下锄头,我待给刘府主一个交代,毕竟人家送了我那么那么大的功。”
他的眼神那么真诚。
徐行说;“刘府主提过你。”
包不柱骄傲地笑着,然后走出人群,对着地面落下锄头,就看见人们开始工作,看见源源不断的人群不断地到来,好像这里有什么宝物一样。包不柱就站在高坡上,看着拥挤不下的人群在远处除草,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到来,中午时分,他看见城外的镇子上的人也蜂蛹而来,好像在这一刻,整个橘子府的人都来到这里了。
包不柱忍不住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