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心乱如麻,一回头,看见杜云凉关切地望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你站着做什么,快坐下吧”
“我是您的小厮,怎能跟您同起同坐?”杜云凉道。
曾居道轻叹一声:“对不住,我一时没有想到你”
“不必这么说,您可是我的恩人”杜云凉强调了恩人两个字,只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抱有任何侥幸之心。
切记,那是恩人,不是故人。
曾居道知会了她的意思,淡淡地笑了笑,许是太过操心的缘故,他看着竟然十分沧桑,杜云凉不禁道:“三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是啊”他恍恍惚惚地回答,指尖却不经意划过一只香囊,那是袁氏给他的,让他时时带在身上,有安神定心之效。
他自己喝了一口茶,咬碎了满口果仁,果甜味过后留下一丝茶苦味,他是不喜欢喝这茶的,但李至喜欢,每次都要点些甜口的茶来喝。
他现在在哪儿呢?曾居道想
如果景君生是由巡城勤卫抓住的,那是铁定要开堂提审了,他没权力干预正规流程。但如果是由青刀卫抓住的,那就还有一线转寰的余地。
那一线,就是青刀卫百户李至。
想到这儿,他才发觉自己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年纪轻轻,根基还未立稳,所有的关系不过是父兄和身边的几个朋友,这所有的人加起来,可能还抵不过满江红的一小撮分支,这让他十分灰心。
如果能有一个得力的人帮着他筹谋,让他不用走一步想一步,而是一开始就把以后的每一步都想好了,做好万全之策,打点好一切人脉,那该多好。
可惜的是,他这一腔热情本来就是没得到家里正式同意的,容他小试牛刀,只因为曾守业不愿意逼得他太紧,太紧则弦断。
曾居道的性子,并非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是看见南墙在那了,知道难处了,前思后想之下,就会做出放弃的决断。
酒厂能开不过是他幸运,但百花坊可不是光凭幸运就能拿的下来的。
杜云凉也在想这个问题,只是她的思路和曾居道截然不同。曾居道想的是营救景君生的机会,她想的是捉拿景君生的背景和曾居道的困境。
这件事真相如何,并不明朗,但可以确定的是,景君生确实被官爷们抓走了。时间是昨夜时,地点是马前街,起因似乎是景君生带着几个兄弟当街强辱一个新婚妇人,但具体原因是什么,还在迷雾之中。
那么这件事和曾居道有什么关系呢?她不知道,但左不过就是两种态度,敌或友。什么关系并不重要,但什么态度却是很重要。
如果是敌,曾居道应该喜不自胜才对,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忧心忡忡,所以,排除是敌,那就是友。
他和这么一个京城恶霸能有什么关系呢?
说起恶霸这种畸形产物,她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
杜云凉在岭南的时候,并不是生长在与世隔绝的桃源之中,反而是生存在一片原始粗暴的丛林社会之中。
她之所以迅速得到成长,靠的无非就是在矛盾不断的温良恭俭让和只追逐目标之中,她选择了坚定不移地追逐目标。
岭南那个地方,有无知愚昧的本地良善百姓,有维系着乡村秩序的土生黑恶势力,有死抠例案恪守成规的贪官污吏,也有修路修桥建乡学但强买良田的奸商……杜云凉太熟悉他们了,他们的目的性强得让人害怕。
但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这是丛林社会中活下来的直接经验。
你不能等,或者犹豫不决,你必须去追赶你的目标。
只有一直在往前跑的人,才能活着。
因此杜云凉嗅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原来在京城,她一直以为是脱离了低级而残酷的生存竞争的地方,另一种竞争却更加残酷而激烈。
可她恐怕连到底是谁和谁在斗,都还没搞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