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未几,竹春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回禀道:“启禀娘娘,奴婢服侍林良人用过百子千孙糕后,林良人身子甚是不适。若非俞御医在场,当即把脉,抢救及时,只怕会有小产的迹象。”
玉琴台内,我吓得把茶盏往桌上一放,登时直起身来,惊呼道:“什么?好好儿的,怎会小产?”沉吟片刻,当即往清风轩赶去,生怕一个迟误,耽误了时机。
清风轩随处可见绿竹之色,一应家具亦皆为竹制,清新雅致。绿意葱葱似流水,清风阵阵起涟漪,屋如其名,甚是清凉怡人。因着袅舞怀有身孕,宫人早已摆上去岁冬日存好的冰块,随着风轮转动,夹带着茉莉、栀子等南花的芬芳,令人颇为清凉舒心。
一入内,染上冰块之寒的凉风习习,宫人皆在寝殿,袅舞正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玉容之上泪痕犹在,身上盖着柔软的七彩苏绣桃花满春云锦被,一旁的俞御医正在给她把脉,一壁安心劝慰道:“主子请安心,玉体并无大碍。待微臣等下开几贴清热去火的药膳,用了便无事了。”
闻得此言,袅舞这才缓下心神,尽数安心。
“姐姐,可吓死我了。”我心下松一口气,忙走上前,握住袅舞的手,心有余悸道:“我亲自吩咐人送来之前,回回皆仔细检查过,还亲自试毒了一番。好好的怎么会有小产的迹象?”说着转向俞板。
“回娘娘的话,糕点中含有莪草。此草于孕妇忌服。”俞御医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我心下一惊,惊悚的眼神与袅舞诧异、深沉而满含信任的目光相撞:莪草!我从未吩咐人往糕点里头添加莪草,想来定是有人意欲陷害我、谋害袅舞,行一箭双雕之计。此事到底系何人所为?
此时,皇帝、三妃亦得了消息,闻声前来。
“回禀陛下,林良人不过进食了少量莪草,微臣已经开了药方驱毒。待林良人服下便无碍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帝深吸一口气,眼眸晦暗不明,蕴含着九天|怒气,只碍于袅舞的身孕而不曾尽数发作出来。
竹春赶忙下跪,颤颤巍巍回禀道:“回禀陛下,奴婢方才替我家娘娘送百子千孙糕来。服侍林良人用过后,良人身子甚是不适。这才有了,有了这之后的事。”
纵然心下明了我与袅舞关系密切,袅舞定不会责备。但皇帝的心思谁能猜得准?正所谓君心难测,便是此理。
果然,闻得此事,皇帝阴沉着脸,当即吩咐秦敛,将竹春打入掖庭。
得此消息,我与袅舞顿时手足无措:竹春与倚华、莺月一般,乃我心腹臂膀。若少了她,只怕下一个便会轮到莺月,继而系倚华,最后便是我任人鱼肉、任人宰割。
我心道:不行,决不能叫人动竹春分毫。
姝妃看出我心内交迫,赶忙温柔出言,阻拦道:“陛下,此事妾妃瞧来颇为古怪。若说竹春有嫌疑谋害林良人,岂非玉琴台小厨房的所有宫人皆可行此举?岂非将所有宫人尽数打入掖庭?”身上一袭月牙白的雪锦罩镂空刺绣荷花图案的轻纱齐胸襦裙愈加弥漫出一股甘甜如牛乳的柔和气韵来,仿若朦胧迷雾中一道柔和的月光之华。
“那依姝妃妹妹之见,该当如何?”琽妃安然落座,嘴角含着平和一笑,悠然自在地整理自己腰带上、五彩流苏琢百子千孙羊脂玉压裙上的流苏,举止甚是平淡,面色波澜不惊。
“依妾妃之见,不若先请永巷令彻查此案,再行定夺。”姝妃柔婉道,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的脸色。
“妾妃亦与姝妃娘娘一般思量。”我俯身行礼,玉色单丝罗外罩一件遍绣银丝芙蓉花的镂空轻软罩纱,犹如在地上开出一朵硕大的芙蓉花,清丽淡雅,怡人惹怜,“此事显见乃妾妃所赠百子千孙糕,与妾妃万万脱离不了干系。还请陛下看在妾妃往日的品格上,允准姝妃姐姐之意。”
此时,珩妃亦出声劝道:“陛下,依照林昭仪往日的为人,妾妃相信此事定属奸佞之人蓄意栽赃嫁祸,以此一同扳倒她们姐妹俩。陛下且细想想,若莪草之药效当真奏效,则林良人腹中龙胎不保,乃至于林昭仪亦受牵连,永世不得翻身。更有甚至,林良人与林昭仪之间,猜忌重重,再不复当日的和睦融洽。于御殿安宁,亦无益处。此事决不可轻易草率而为之。”身上的浅绿色轻纱遍绣金丝樱花图案,日光下犹如闪过一道道令人清醒的夺目金光。
珩妃思量颇深,短短数句便点出关键所在,甚是精准。
沉吟良久,皇帝落座袅舞床榻边,抚着袅舞的柔夷,一壁低眉沉思,一壁开口道:“既如此,就将此事交由永巷令彻查,三日内必得破案不可。”声段决绝,不容置疑。
这三日内,我终日忐忑不安,唯恐小产之事会再次发生。届时,三人成虎,纵使皇帝现下如何信任我,到底敌不过众口铄金,将一切罪责尽数堆积到我头上,令我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