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身扶起,嘴角含笑而面色温柔道:“朕有如此贤德之妃,国库自然充盈万分,如何经不起朕这般消磨?”
“陛下!”我娇嗔一句,扭捏一下,登时靠在皇帝身上,二人同坐一椅。
‘锦洞天’乃皇帝特特心意,我若显拒,只怕教皇帝心生不悦,故而我以退为进,欲拒还迎。
身为一介帝王,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到如此地步,若她仍旧显出不屈之象,只怕会惹他不悦,心中逐日冷落。帝王亦是男人,有时亦如孩童一般,恰恰需得女人尽力去哄,叫他心意顺遂,方能满足好胜之心。御殿诸妃皆视皇帝为君上,向来敬畏过于爱慕,无一人在皇帝面前不战战兢兢,抑或清清淡淡,意欲拿捏得恰到好处者,并无一人,故而无一人恩宠长久。
琽妃与皇帝之间向来无恩爱之举,只怕是琽妃深明大义过了头,教皇帝难以与之打情骂俏;如姝妃者,她待皇帝不过温柔和顺,并无夫妻之间的恩爱之情。
如侯贤妃者,她待皇帝不过寻常恩爱罢了,并无交心之情。故而皇帝待她俩虽有宠有爱,然则这份宠爱显得分外寡淡了。论及侯贤妃,为人娇俏妩媚,自然时刻多几分撒娇韵味,会更胜一筹,故而入宫短短不过数年,并无所出,当日亦与生有一女的权淑媛一同并列九嫔。
而我不同。我待皇帝之心,偶有敬畏,然则更多的是如民间夫妻那般家常,抑或时有玩笑,显得如民间夫妻一般相敬如宾、恩爱协调。此类关系于皇家而言可谓难能可贵,罕有至极。
觥筹交错之下,二人笑意盈盈。
皇帝提及红靺鞨一事,我低眉顺眼,婉然一笑,面容羞涩若百褶裙上的姹紫嫣红之色,“陛下隆恩,赏赐妾妃如斯宝物,妾妃本该好生保存才是。然则稚奴尚且年幼,将此物赠予他,只怕会比留在妾妃身边愈加妥当。故而妾妃前来赴宴之前,不过赏玩片刻,便吩咐倚华转送给了稚奴,只说是陛下所赐。”
皇帝愣了片刻,与我同向而坐,紧握双手,甚是感慨道:“难为你疼爱稚奴如此。”眼神转而蒙上了一层懊悔之色,衬得锦袍上的墨绒愈加深沉,仿佛染上了窗外漆黑的夜空之色,“早知今日,朕当日必不会——”
我赶忙竖指他唇前,娇滴滴道:“逝者已逝,陛下何不给她一份安宁。何况,陛下当初亦非可料得来日之事,眼下又何必耿耿于怀?”
“也罢。”皇帝哀叹一声,取下柔夷,紧紧握在手中,甚是欣慰地举起一杯酒,递到我手中,含着一缕笑意,深情款款道:“今日咱们只谈诗词,不论尊卑,只做夫妻。”
‘只做夫妻’四字一出,我心中深感欣慰,晓得自己这些年来的功夫并未白费。
或许云容之言亦可成真,我趴在皇帝胸前,静静听着他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如斯想着。
离别之际,只见皇帝自锦袍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芙蓉玉佩,上镶八颗缠金丝的米粒东珠作为花蕊,嵌几片碧玉琢成的绿叶,甚为华美精致,手艺精湛凑巧,举世无双。
我自侍寝之日起,便时常服侍皇帝更衣,然则时至今日,我方瞧见这枚玉佩,显见皇帝珍视程度非同寻常,故而连我亦今日方初见此物。默默收下后,我吩咐倚华存在我首饰匣最里头的密盒中,好生保管,不欲令人知晓此物。
锦洞天的佳话在御殿之中流传了许久,方如波浪一般偃旗息鼓地平息。世人皆叹我今日这般恩宠,来日或有登临长贵妃之位的可能。此类话语倒迎合了当日云容所言。
是年便如此顺利地自锦洞天中流水一般淌过寒冷的冬日,经历了逐渐妩媚平和的春日之色,随即化为春末的杏花之景,属于素昭媛的风光终于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