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琽妃对视一眼,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心劝慰道:“依姐姐可曾想过当初太皇太后下赐九鸾钗给姐姐,正为看重姐姐的孝心。纵然玉钗落地成碎,如何及得上姐姐的孝顺之心。若因此钗姐姐枉送了性命,那太皇太后身边可还有她人精心照料?”
琽妃亦接口劝慰道:“是啊。你亦知晓近些年,在你的照料下,太皇太后玉体好转不少。若此时闻得你如此事态,万一深受打击、旧病复发,岂不成了你的罪过?”说着,一点点取帕拭去依贵姬脸上的泪珠。
依贵姬这才慢慢止了哭泣。
眼见淑景殿内安静不少,袅舞不悦地开口道:“琽妃娘娘,固然依贵姬此番无碍,归根结底到底有平中才人的不是。此事尚未查出真相便传出蜚短流长,着实可恨。”
琽妃低下如羽的睫毛,面容仿佛融入胭脂色的色泽之中,可谓暗淡沉重,深深一番思量,抬起头来,目光随即含了一抹宫装上胭脂色的厉害,几欲噬人,对依贵姬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此事本宫自会为依贵姬你讨一个公道。纵不看在你位分在她之上,亦该看在你日夜服侍太皇太后、劳苦功高的份儿上。她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几日后,慈宁宫内,太皇太后位居上首,端然九凤朝阳黑檀木正座之上,身旁后侧侍立仪鸾殿首领内御——长使王姑姑。
身着一袭清简的青墨色华贵礼服,犹如春日里,山尖溪涧边最湿润的一抹淤泥绿色,深沉的颜色令太皇太后的容颜在衰老的同时,自然而然带上了一重威严肃穆而庄重严苛的气韵,手中把着一串珍贵的菩提佛珠,颗颗圆润而通透,带着温暖柔和的润色,显见被摩挲了无数次,气度甚是沉稳高华、祥和平静。礼服纹饰简单端庄,几近雪色的白发绾成清爽大方的发髻,只以一对蓝田玉发簪并一颗硕大罕见的东珠装饰发间,妆容不怒自威,俨然天成,依稀可见昔日一国之母的大度庄重。
下首左右分列应旨前来的皇太后、帝太后。
皇太太后与皇伯考恭安贵太妃交好,二人素来吃斋念佛,若无旁事,从无阻碍,故而此刻不曾现身。
皇帝、琽妃、其余一宫主位皆位居下首,恭敬行礼。众嫔御得允方一一入座。
方一坐毕,“皇帝打算如何处置平中才人?”太皇太后开门见山,表情甚是平淡,然则语气不怒自威。
“这——”早早闻得琽妃回禀依贵姬自缢一事的皇帝面色微微一愣,面色微红,不期太皇太后会如此直言,只得顾着礼数,毕恭毕敬陪笑道:“回禀皇祖母,孙儿本意不过想查清之后再做定夺。孰料平中才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嚣张肆意,倒是孙儿的倏忽了。孙儿亦料想不到依贵姬竟如此高清气性。”面色微微低下,语气微带愧疚。
“予只是问你,意欲如何惩处平中才人。”太皇太后语气威严庄重,顿了顿,缓缓道:“平中才人纵为东项之女,出身非凡,到底犯了宫规,散布流言蜚语,致使一宫主位深受其辱,以致万念俱灰,意欲自缢身亡,到底该受到惩处才是。皇帝以为呢?”说着,一双年迈而浑浊的双眼盯着皇帝,里头含着一道锐利的精光,格外锋利,吹毛立断,仿佛得不到一个她想要的答复,定誓不罢休。
琽妃眼见太皇太后、皇帝二人神色不对,赶忙出言陪笑,打个圆场道:“太皇太后万勿动怒。后宫诸位姐妹历来和睦为亲,想来便是平中才人于东项骄横跋扈惯了,一时难改,这才有了此类事宜。还望太皇太后放心,妾妃掌御殿之事,一定好生管教,吩咐掌事姑姑霍绛严加指导。”
“如此说来,平中才人如此行径,琽妃你只是吩咐掌事姑姑严加指导便罢?”上首的太皇太后淡淡发白的双眸微微斜睨琽妃一眼,尽显高高在上之姿,面容不见丝毫恼怒之色,语气却有几分显见的不悦。
“这——”琽妃面色难堪起来,瞥了一眼皇帝,神色为难道:“平中才人乃东项之人,若入宫不过须臾便受到严惩,只怕陛下对东项那边亦不好交代。”
“宫规如此,该严惩则该严惩,该赏罚分明亦该赏罚分明才是。瑛妃方自贵嫔之位升任妃位,如何平中才人不该得以严惩?”太皇太后语气愈加不满,面色转而铁青,格外气恼道:“难不成,一宫主位竟要深深受地位低下嫔御的羞辱?如此岂不被天下人耻笑皇家无尊卑法度之分?”随即扫视一眼在场的所有嫔御,似一道道冰刃刮在吾等的骨骼之上,一番话言简意赅却直冲人心。
诸多嫔御早早看不惯平中才人嚣张跋扈之态、尖酸刻薄之容,此刻见太皇太后如此言论,纷纷出列,下跪谏言,“妾妃等恭请陛下、太皇太后圣裁明断。”
眼见太皇太后神色如此坚决,为了不忤逆孝道,皇帝只得在旁硬着头皮答应道:“还请皇祖母放心,孙儿回去便吩咐人下旨,严惩平中才人,以正视听。至于依贵姬,眼下事实如何尚未查清,还得待永巷令仔细查出九鸾钗与素昭媛小产的联系,取得真凭实据之后,方可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