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 杖责致死(2 / 2)照影曲首页

皇帝正欲处置惇嫔诞下的死胎之际,恰逢雍和殿广孝法师前往临光殿,出言惇嫔生产之日,乌鸦现身,此乃大凶之兆,死胎更是不祥,着实不宜追谥。原本宠爱惇嫔的皇帝闻得此言,心头的一番追谥心意便转瞬成空。广孝法师亦受到惇嫔的仇视。

为着自己诞下死胎,君王碍于‘不祥’二字而不得亲近自己,惇嫔已然悲苦无意,甚是绝望。如今亦不受皇帝宠爱,乃至受其嫌弃,可谓悲惨至极。惇嫔的恩宠的确就此逐日消散。皇帝倒也无情得很,原本这般宠爱惇嫔,如今却弃之如履,到底叫人寒心。

珊嫔、依丽仪本就因着惇嫔的得宠方站稳脚跟,如今惇嫔失宠,她们自然需得攀上另一棵茂密的大树才是。

我心下暗暗惊心,深有惶恐:若来日君恩如流水,逝去不复返,二载年华将至,我依旧不能顺利回宫,如庄帝嫡后昭恭庄后沈氏一般下场,鸾仪该如何?婺藕、敛敏她们来日若有惇嫔今时今日这般的遭遇,她们又该如何?

雍和殿广孝法师乃婳妃亲信,有一日我曾听婳妃提起过。虽是偶然之言,现下想来,却是意味深长。为着婳妃笃信佛法,甚是虔诚,时常往雍和殿行参拜、祈福之事,乃至于广孝法师与其的关系亦甚是亲密。倒不曾有通奸之嫌——广孝法师将近年百,头发花白,而婳妃年轻貌美,自然不会叫人想到‘通奸’二字上。只是既然她们二人关系甚为亲密,依婳妃的品格,多少亦该借广孝法师之口,对皇帝进行劝慰才是。孰料广孝法师竟是这般做法,可以想见婳妃心中对惇嫔有几分不满,连带着广孝法师亦口出此言。

皇后眼见广孝法师如此言论,不好说什么,只是吩咐御医居廉才日日以补气、养血、调经的胎产金丹调理惇嫔玉体,不复早先恩宠。

令人诧异的是,诞下死胎后,惇嫔气性愈加暴戾,更因微末罪责活生生将贴身内御金盏杖责致死,震惊朝野。

皇帝上谕:惇嫔云氏即着褫夺封号,降为姬,罚抄《观音心经》、《女训》、《女戒》、《女则》各九百遍,禁足凝若楼,以示惩儆;并令嫔御等嗣后当引以为戒,毋蹈覆辙,自干罪戾。

依着宫人口耳相传,皇帝下旨之时,格外痛心,“前此嫔御内间有气性不好痛殴婢女致令情急轻生者,虽为主位亦不宜过于狠虐,而死者究系窘迫自戕,然从未发生嫔御将使女毒打立毙之事。今云姬一案若从轻办理,于情、于法未为平允,且不足使备位宫闱之人咸知警畏。况大臣官员未将家奴依法决罚,殴责立毙者,皆系按其情事分别议处,重则革职,轻则降调,定例森然,朕岂肯稍存歧视?”

皇帝亦斥责云姬道:“事关人命,其得罪本属不轻,因念其初犯,故从宽处理。如依案情而论,即将伊位号摈黜,亦不为过。”顿了顿,继续坦言道:“朕虽为天下主,掌生杀之权,亦无任一时之气,将宫人立毙杖下。曾有贴身内侍胡世杰、如意等惹恼,不过予以薄惩,杖责二十,至多不过四十。”并以此事告诫诸皇子生母,“来日,诸皇子家庭之事当法朕于宫闱,不稍溺爱徇情。纵性滥刑,虐殴奴婢,即诸皇子亦当切戒。”

为示惩处,鸿台宫首领内侍郭进忠、刘良等,革去顶戴、并罚钱粮二年;王忠、王成、王承义、郑玉柱、赵得胜专司内廷而未能预为劝阻,各罚钱粮一年。

因其为云姬所累,此五人应罚钱粮于扣罚半,余下责成云姬代为缴完。金盏后事由云姬出银一百两给其父母殓埋。

皇帝旨交司言房,传谕所属一体知悉,再缮录一通交司簿房存记。

皇帝言:“临御二十四年以来,朕从不肯有溺爱徇情之事,云姬平日受朕恩眷较优,今既过犯,即不能复为曲宥。如大臣等办理事务,今日有善,即从而眷遇;明日有过,即予以训饬,……若为人君,不能见及于此,何以抚御天下?”

正为此令,惹来朝臣一片叫好,民间上下纷纷称呼皇帝为“圣主”。

而云姬所谓杖责,亦有一番来历,乃非比寻常之刑罚——笞杖在手,轻重便在一念之间,可饶人性命,也能往死里打。

李伯元在《活地狱》第九回提到过此事:从来州县衙门掌刑的皂隶,这小板子打人,都是要预先操练熟的。有的虽然打得皮破血流,而骨肉不伤,亦有下死的打,但见皮肤红肿,而内里却受伤甚重。有人说,凡为皂隶的,预先操练这打人的法子,是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下,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都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不动,这方是第一把能手。凡是犯罪的人,晓得自己理屈,今日难免责打,不惜花钱给这掌刑的……因此,彻底掌握这门手艺的人,不仅能顺利完成笞杖任务,而且可以捞点好处,从中渔利。

据沈家本的《历代刑法考·刑罚分考十四》记载,明代厂卫负责施行廷杖的校卒在训练时,先用皮革绑扎成两个人形,一个里面放上砖头,一个里面包上纸,然后再给它们穿上衣服,让校卒对其行杖。放砖头的人形是用来练习“外轻内重”手法的,要求能做到看起来似乎打得很轻,衣服也不会破损,但里面的砖头要打碎。包纸的人形是用来练习“外重内轻”手法的,要求能做到看起来似乎打得很重,但里面包裹的纸不能破裂。行杖要达到这样的水平才算合格,因此,行刑者大多是练家子,否则难以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