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语,却是惹得魏长卿认同不已,直引楚升为个中知己。
后者便也借着这个机会,从阶下囚一跃而上,便成为府上贵人。
究其一生,明明并无分毫行差踏错。但偏偏只是因己兄的缘故,便要被人仇视鄙夷,他又何其无辜。
魏长卿今日才终于是遇到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心中蓄了足有十数年的苦水,都拉着楚升喋喋不休。后者便也只是做一个极佳的听众,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并未多言。但偶尔说出的话语,却总总一言中的。
诸如魏长卿说他想不明白,为何这般简单的道理,天下人却没有几个是明白的。
楚升便冷笑着回应,淡然道:“因天下人没有能力去寻九千岁的仇,既是如此,自也是来找魏兄的麻烦。归根结底,便不过都是这般简单而已,所谓为了天下苍生、为报血仇等等借口。说来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的,天下苍生非是系于魏兄身上,家国安危非是魏兄能一手而诀所谓血仇就更加好笑,执刀者非是魏兄,杀人者非是魏兄,仅仅因为魏兄生来便和九千岁难舍的这般血亲干系,便要平白担上深仇大恨不成?”
“是极!”魏长卿面有苦涩,口中长叹连连。
是夜,魏长卿大醉而归,便是从未感觉有这般轻松坦然的时候。
楚升也有朦胧醉意,但他不同于魏长卿,其人并无内力支撑,酒入愁肠便会醉人可楚升却能够用内力逼出酒水来,因而虽然步履有些摇晃,但整个人依旧是清醒的。
他自是在客房暂且住下,当出房走入侧院中时,便是发现车夫秦正坐在院墙上,见他出来便冲他咧嘴直笑。
楚升抬头望了望头顶明白,晃了晃脑袋道:“夜深不去睡下,在这里骑墙作甚?”
“等人”车夫秦晃荡着脚上烂草鞋,上身躺在墙上,一边往嘴里灌着酒水,似乎已经喝的酩酊大醉。
楚升毫不客气的扬了扬手,车夫秦瞅了他一眼,晃了晃葫芦听着里面酒水荡漾的声音,撇撇嘴将葫芦扔了过去。
“还有少许”
仰头喝了几嘴,楚升的目光忽而落在车夫秦腰间,正望向那黑漆银丝马鞭,这会儿绕了几圈挂在腰上,看起来却并非那么长。但这老家伙使起来仿佛能够无穷尽拉长一样,着实令人费解。
心中有所好奇,他便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条马鞭,究竟是有多长?”
“这个嘛”车夫秦脸上倒是难得的露出了傲然的表情,拍了拍马鞭,扬声道:“你既然问了,我且就说予你听”
楚升便认真作侧耳聆听状。
由是其人便慨然挥手道:“古秦长城便是有多长,我腰间的马鞭就有多长!”
“噗”这老家伙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楚升一时没忍住直直的将口中酒水都喷了出去,无奈的瞅着他笑道:“你这老家伙,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别浪费我的酒!”车夫秦嗔怪的望了他一眼,朝楚升抬了抬手,楚升只好将葫芦抛回去,又问道:
“你方才说是在等人?夜已入深,你又要等哪位故人”
可楚升话音未落,却已有数道黑影飘进主院内。躺在侧院主院相间院墙上的车夫秦将脚上草鞋一拢,右手已经将时常挂在腰间的银丝黑漆马鞭握在手中,便是立起上半身来,目光望向楚升咧嘴直笑,露出缺了的门牙“喏诸般恶客,这便不是也就来了?”
楚升惊出一声冷汗,这数人便是忽然而至,他竟然连丝毫都未曾感知到。
但车夫秦早有预料,目光落在主院中数人身上,正见数人朝着主房摸去,他便突然放声大笑,抖了抖手中马鞭,凭空便响起了清脆的鞭花声,顿时将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个中便有一位看似瘦弱的青年,只是搭眼一看,便以为车夫秦只是普通马夫,却是执剑呵斥道:“快滚开!别扰到我等行事!”
又一人也肃声恐吓道:“小心老爷们执剑将你斩成四五段!”
车夫秦顿时捧腹笑的前俯后仰,老眼都泛起了泪花,只是摇头道:“恶客当真是恶客啊!”
“既是不请自来,如何还要这般拿大!一群毛头小子便学人来玩刺杀”
言语方落,他右手一抖,长鞭直如毒蛇般探出,在夜空下划过一道弧线直扑向其中一人。如此去势甚快,只是眨眼间之间便已然袭至近处。其人手上动作倒也是丝毫不满,顿时将步一退,手中长剑便顺势扬起,却是去若疾风,翩若轻云,乍时便已然传来了叮叮的金铁交鸣声。
院中不请自来的恶客乃有五人,车夫秦乍然出手,五人皆是一惊,当先其人被长鞭所袭,便是以长剑抵挡。楚升微微眯着眼睛,却是看的清楚非常,其人所使的剑法不是其他,赫然便是出自峨眉派的流云剑法。
想了想,楚升脑中想法一转,便就着自己不曾引人注意,悄无声息的溜走离开。
这剑法飘逸,自非凡品,使起来也是颇有威势,但他却料错了对手的强势。那银丝黑漆马鞭上带着的劲气却是股黏劲,这劲气黏附,他以长剑相对,那长鞭却是如同游蛇一般缠绕在剑身其上。随后车夫秦老眼一挑,口中只是笑道“且去吧”
周遭几人尽皆想要上前帮忙,当先一人赫然拔剑冲去,倒是想要一剑斩了那长鞭。可一切又哪里是如他想的这般轻巧,其人身形未止,原本看上去荡漾着一股柔劲的长鞭却蓦然往后一抖,上覆的劲气直接击打在他手中长剑之上,生生将剑拍飞。随之车夫秦抖手又是一鞭,便有如青雷般的脆响传来,长鞭抽在其人身上,这人如同被重物击中般,整个人倒飞出去,口中涌出一口鲜血,身体生生砸在院墙上才止住了去势。
被长鞭锁住剑器的其人当真是目瞪口呆,便是一个回合,车夫秦右手抖动了两次,已然解决了一个。
老车夫坐在院墙上怡然自得,如同垂钓一般甩动着手中长鞭,时有响亮的鞭花声传来。院中余下四条鱼儿便尽皆是手忙脚乱,如同在水中一般翻腾不已。那长鞭明明只有一条,且鞭长难以操控,十八般武艺中,长鞭最是难以习练。
正所谓鞭是一条绳,全靠缠得清,软兵器鞭讲究纵打一线,横打一扇,收到手中是一团,抡将出去是一片。楚升也曾见过那太湖匪中孙登梅其人,她使得自是一条梅花软鞭,虽也是灵活多变,轻移纵横,本已是极好的。但在车夫秦面前,原先其人使得长鞭却如同是小孩嬉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