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襄王府,冷菱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她扭头问赵硕,“你觉不觉得王府安静得不正常?”
几只倦鸟停在屋檐上,啾啾地叫了几声。
在这夜色里格外响亮。
她抬头,看到檐上趴着的几名黑衣人对赵硕抱了抱拳,猜到应该是他的亲卫们。
赵硕唇角微微带着笑,冷菱却感到了一阵冷意。他看她瞳孔缩了下,笑出声来,“我不过是让人在饭菜里下了点安神的药,让他们多睡睡而已,你放心,无害的。”
一句轻飘飘的多睡睡而已,执夙不禁撇撇嘴,想到昨日,他的王爷深怕这分量不够,唆使郎中将分量开到不能再加为止.......
从早膳时就吩咐他下药。
没想到这府里的人,一觉就睡到了晚上月亮高高挂起,都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冷菱纳闷,“为什么给他们要下药?”
说话间,四人脚步并没停,一直往里间走着。
她这才看到,王府原来的侍卫通通歪倒在自己的岗位上,时不时发出点鼾声来,有的甚至还冒着鼻涕泡泡……
她着实被恶心到了。
赵硕感知她的不悦,将她往怀中很自然地一揽,高大身躯挡住她看向他们的视线,幽幽回答道:“因为赵衍的外祖母是朱府朱七爷养的外室生的女儿,也就是朱八爷的亲妹妹,朱八爷这位亲妹妹只生了当今惠太妃一个女儿。”
这话有点绕,冷菱捋了半晌才捋清这关系。
“也就是说,如今的慧太妃是朱九华的亲表妹。”
赵硕点头。
她寻思片刻,问,“赵衍与朱家有亲,你是怕他助纣为虐?”
赵硕一张脸含了霜,低沉的声音在幽寂的夜色里格外沉闷,“他早已经助纣为虐了,那个知府朱志鑫,是朱家的旁支,他一来到这苏州城就已经与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冷菱大骇,“他,他,他不是跟你很要好吗?不是你最忠实的小跟班吗?怎么会?”
上一世,赵璟叛乱造反,就足够生灵涂炭了,再来一个赵衍,真不敢想象会是个什么人间惨况!
赵硕抿了抿唇,“这小子的心性向来正,想来是柳絮一事刺激到了他。”
冷菱急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剑眉罕见地微微蹙起,这事看来是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只见他思量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堤坝修建只剩两个月的时间了,我打算把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苏州城这边恐怕要拜托你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寸小的圆形铜符,边上缠绕了一圈腾蛇,中心刻着他的名字“硕”。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这是我的亲兵符,我不在苏州城,但凡遇到事情,你可以用它来调令他们。”
这是他对她的保护,也是对她的嘱托。
顷刻间,她觉得肩上仿佛有千斤重的担子,原本一颗只用来装情情爱爱的心,仿佛装进了家国天下。
她用双手郑重接过,放入自己怀中,眼里洇上一层水雾,“放心……”
——放心把你的后背交给我,你顾不到的地方,我来顾,这条艰难的路,定不会叫你踽踽独行。
……
翌日,天未亮,鸡未叫。
赵硕就将赵衍捆着提上了马车,快马加鞭往滢城而去。
赵衍是一直昏睡到四更被赵硕摇醒的,他此时目眦欲裂,恨不能当场与这个王叔痛痛快快干上一架。
“你也别哼哼,也别不服气,莫要忘了,我教过你的,永远不可起不臣之心,荼害生灵!”
坐在他对面的赵硕冷冷看着他道。
他的哥哥明德帝是开国皇帝,临别之际,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帮他看好孩子们,不能生起内乱,要勠力同心,治理好这个好不容易结束了战乱的破败天下。
上一世,知道赵策忌惮他,他便藏起尾羽,不问朝政,却不料赵策疑心深重,做出种种令人不齿的事——
害死了赵衍,逼死了冷菱,枉死了琳琅,间接害得璟儿兴兵篡位,搅得天下大乱。
为今之计,他不能让同样被赵策寒了心的赵衍,也动下如此念头。
他得先按下他心中的仇恨,等待堤坝事了,再慢慢劝慰。
可对面的赵衍跟随他行军将近一年,早养成了桀骜不羁有仇必报的烈性,他先前隐忍,是为谋而后动等着时机成熟一击而中。
可赵硕最近所行之事,总是在阻断他。
他抬眼盯着他这双似乎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眸,心理防线霎时崩塌,忍不住大吼起来,“王叔,我赵衍先前是同他争过太子之位,我也承认,我觊觎过那个皇位,但是他一登基,我就歇了这份心思,想着好好辅佐他,他让我去定州边关支援你,我二话不说就去了,我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地斩杀敌兵,他在干嘛?!”
他激动起来,连着马车都跟着抖了三抖,“他在同我的妻子幽会!甚至于,还生下了孩子!”
恨到深处,额上青筋暴起,他紧咬着后槽牙,“我,没有办法原谅他!”
马跑得太快,经过山脚,狂劲的山风猛烈地拍打在车驾上。
赵硕有一瞬间的沉默,“那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