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冤录》现在是街头巷尾,老百姓没有不知道了,勾栏院里得了柳白的授权,也排了戏。
钱塘县人人都骂董知州,吃饭时候也骂,喝酒的时候也骂,就是一群闺中小姐夫人聚在一起开个花会,也要说说这《陈冤录》,骂一骂作孽的董大人,也赞一句那伸冤雪恨的王女坚忍大义。
县衙的差役磨磨蹭蹭,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荣六郎书籍铺了!
差役甲站到堂前,喝道,“掌柜的,快出来!州府老爷说了,这《陈冤录》荼毒百姓,煽动人心!已列为禁书,不得售卖!”
“谁人写的书,快快出来!跟我去县衙走一趟!”
掌柜的忙上前赔笑,“差爷,小的也是做正经买卖的,州府大人既然如此说了,小的无有不从的!请拿出封条来,小的这就命人销毁!”
“至于作者是谁,这个没有州府文书,小的要守约的 ,不能奉告!”
差役乙一手推搡掌柜的,嚷嚷道,“怎么恁多废话,查封就是查封!连你都抓起来!快!”
说完,几个差役上前就要把一摞的《陈冤录》踢翻!还有个扯着掌柜的要走!
掌柜的冷了脸,“差爷,我们也不是在这钱塘做的一日买卖,你空口无凭就要砸毁我招牌,捉我的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围的百姓也都附和,齐齐骂道,“莫不是州府老爷心虚,叫你们为虎作伥!”
“好好的,凭什不给我们看戏!”
“州府老爷莫非也姓董?那正是巧合了,若是心里坦荡荡,就是同名也不惧!”
还有个老汉不怕死,对着地唾道,“狗娘养的,世道变了,我在钱塘三十年了,也不像今年这样处处风波!随意捉人的!看个戏买个话本也要被封禁!”
一群人正推搡着,骂骂咧咧的,书籍铺里走出一个青衫男子,书籍铺里伙计见了都躬身问好,那男子面上带笑,盯着这群衙役问道,“州府老爷的文书拿出来予我看看!”
差役甲乙一愣,哪来的文书,就是那董如赞一句话而已,硬着头皮道,“老爷给的口谕,没有文书,你们莫不是要违抗不成!”,说着,也不缩头缩脑,抬起头来挺起胸膛,务必要做出理直气壮的姿态来!
总不能被一介布衣压倒气势!
那男子听了,也不恼,轻轻笑了,“我是朱成公,你去与你家老爷说了,若是要执意查封我这书铺,带了州府的文书过来!”
差役甲乙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摄,虽不知朱成公是谁,也不敢抬头去看,只得唯唯诺诺的应是,就散出门去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唾口大骂,狗仗人势的东西,欺软怕硬的,吃了官府的饭就忘了本了!
掌柜的对着那朱成公说道,“老爷,我这就通知那柳白,让他注意些。”
朱成公看着手里的那册《陈冤录》,笑道,“去吧,此人大才,务必护他周全。”
“是,柳先生之前写的《孔雀西南飞》,还有《我见表妹应如是》是钱塘县没有人不知道的,就是勾栏院说书场也都场场爆满,书都加印了十次不止,一时洛阳纸贵啊~”
又低声附耳,“第一楼挂的《将进酒》也是柳白所书,这柳白文采斐然啊!”
朱成公笑道,“柳白,我倒是有些兴趣了~”
掌柜的一边陪着笑。
差役走出几步远后,松了一口气,那青衫男子好大的气势,吓得他们反驳都忘记了!
这荣六郎书籍铺竟然卧虎藏龙,东家竟是这么不凡的人物!这样想着,腿脚也利索了,紧赶慢赶的就跑回县衙交差了。
程德青自那夜离府,一路坐船,沿着大运河北上,中间遇到几次查岗,差役听他口音是钱塘人士,盯着他主仆两个打量半天,二顺子心都提起来了,那差役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
程德青暗想,那董如赞必是没有想到章修林把册子给了他,他自来湖南找曹大人了!
主仆两个连夜坐船,一路不敢多睡,就是困了也是轮流守着舱门。
这日终于到了乾州地界,根据官府的邸报,按照水运的行程,程德青算着时候,转运使曹大人这几日应在胡家塘驿站上岸落脚歇息。
主仆两个白日不敢露面,只夜里赶路,夜很深了,驿舍大门前亮着两只灯笼,上头显着“乾州府”几个大字,起了夜风,灯笼晃来晃去,在地上投出一团昏黄的光晕。
就在这时,夜色下的驿道上,出现了一行四五骑的身影,那几人朝这边疾驰而来,卷出一阵清晰的马蹄声,很快,纵马到了近前,速度减缓,几团黑色影子停在了门旁。
程德才正要走上前去看,驿站门洞大开,驿丞亲自领着婆子,殷勤的招呼那几个人进了驿舍。
驿站里热热闹闹一阵寒暄,驿站外,程德青和二顺子在门口徘徊了一阵,那看门的婆子终于伸出头来,轻蔑了看了一眼两人身上的布衣,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就转回去“哐当”的关上了门。
二顺子气恼,又轻轻敲了门,那老婆子开了门缝,漏出一双死鱼眼来,“何事?!半夜三更扰人清梦!此处是驿舍,可不是酒楼客栈!滚远些!”
二顺子忍了几下,程德青上前,掏出一锭足足十两的银子,对那婆子道,“最近的客栈也离此处十五里远,冬日也冷,只求阿婆通融一下,柴房坐一晚也是好的!”
那婆子眼睛睁得大些了,皮笑肉不笑的,“我见你们也不像是有官身的,更何况文书了,这驿站没有文书是不行的。”说着又瞥了几眼程德青的袖笼。
程德青了然,笑着又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递给婆子,这婆子才菊花绽开,一脸褶子的笑出来,“我可要说在头里,你们只能待在柴房,若是走动被大人查到,我可不会帮衬你们!”
二顺子也自然了些,忙接话道,“阿婆心善,我们怎么还能不识抬举,尽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