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茕从屏风后推出一白发苍苍的老人,之所以说是推,是因为那人早已无法正常行走。
“姜姑娘,这是当年教我诗词歌赋的白廖先生,也是付先生走时留在这京城帮衬我的人。”
白廖瞧着姜芜,这便是付文君养着的那个孩子吗?
他思绪逐渐飘远,想不到那么江湖气的一个大老粗,居然养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对付文君最后的记忆,还是当年二人一同策马去郊外抓逃学的萧茕,付文君单手抓着萧茕的衣领,将他提起放在马背上,冷声问他。
“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他低头瞧着那一盒子略微有些发黄的纸,似是从中瞧见了故人。
当年付文君不告而别后,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随着萧茕年龄的增长,在手中拥有一定权力后,自救计划开始启动,他在长安城中的救济堂轮番坐镇,忙的不可开交,每日的闲暇时间他都坐在收信的窗前,等着他的付先生随缘写信给他。
他从付先生的信里得知,付先生收养了一个孩子,起名姜芜。
白廖在付先生的信里看着姜芜长大,他也知道,付先生不会无缘无故收养个孩子,于是他用了些手段去查了查,发现官府登记的人口中并没有姜芜这个名字。
他猜测,姜芜便是付先生算出的那丝生机。
付先生的信始于六年前,他说,他不想让这个小姑娘去救世了,他只想让她好好的守着她的道观,给普通人驱驱邪换两吊子铜钱有口饱饭吃便足够了。
姜芜想起,这是老头第一次说带她治病的时候。
她白嫩的指尖将信纸捏的皱皱巴巴的。
白廖眼泪一下便落了下来,付先生死后,他怕暴露,就连付先生的坟冢都不敢去看一眼。
“那我在长安城的这几年,你们为何不来寻我?”姜芜将装信的盒子盖上,冷声问道。“我以为...我以为这天地间,真正了解过他的,只有我一个了。”
“付先生交代过了,若他死了,就让你忘记一切,当一个普通人,过自己的生活。”
白廖说着,随手将姜芜捏皱的信在桌上放好慢慢地抚平。
“但是现在的事情,似乎已经超出我们能掌控的范围了,看到那台上唱曲儿的花南鸢了吗?”
萧茕隔着帘子瞧楼下台子上站着的人,一颦一笑皆是风华绝代。“他不是人。”
“武罗这种上古神兽,只适合出现在画本子里吧。”姜芜随手缕了缕耳边的碎发,低垂着眼,吹了一口茶杯上的沫。
“据我所知,你也在调查花南鸢吧。”
“收人钱财,替人做事罢了。”
“上古神兽的复活与出现,让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原以为对方大肆屠杀捉妖师的目的仅仅是为被压榨的妖释放出一些生存空间,但自从吴秀才这件事后,我觉得我想岔了,他是想将逆天而为,强行造妖,建立一个属于他的朝代。这是捉妖师的难,也是整个朝代的劫。”
萧茕站起身,递给姜芜一支火红羽毛,姜芜迷迷糊糊的记得,老头的书里也夹着这样一支羽毛。
“姜芜,万物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可今日今时死去的这些捉妖师,都是我们的先辈,都正在经历着他们本不应经历的命数,他们有的如付先生一般强大,却也会和付先生一样,生命的烛火不知哪天会在这场浩劫中悄无声息的熄灭,还有的他们仍然稚嫩,稚嫩到终有一刻会淹没在这场无人知晓的浩劫中。”
卷成一团的火红羽毛静静地躺在萧茕的手心,他看向姜芜的眼神明亮而又炽热。
“我们是这天地之间唯一能守住人妖两方平衡的守护者,也是唯一能阻止这场浩劫的人,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与其他众多的先辈与后辈一起,将捉妖师一族的命运推回到原先的轨迹上?”
“可以。”姜芜思索良久,咬着唇开口。“我还是那句话,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的,若我与他同归于尽了,七皇子就将我烧了,烧成的灰与我师父埋在一处,让我长长久久的守着他。还有,自救计划这个名字和刚刚你说的这段话,是从话本子上看来的吧?少看些话本子,真的傻。”
萧茕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她,这玉佩与当时蔡宏文给她的那只刚好可以拼成完整的一对,姜芜坦然收了。
“付先生的东西,自然该物归原主。”
一旁沉默已久的白廖哑声说道,弯腰拍了拍放在脚边的箱子。
姜芜打开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放了许多东西,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东西上镌刻的印记都与姜芜身上带着的玉佩花纹一模一样。
姜芜悟了,白先生竟是将老头用过的东西,一样一样都保存了下来。这其中有个黑漆漆的盒子,白廖弯腰将盒子取出,开了上面的暗扣,将怀中珍藏了许久的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盒子里。
他说。
付先生,当年你打赌输给我的那块玉佩,我还给你了。
付先生,回家了。
他还说。
付先生,你让我等的人,我终于等到了。
付先生,她不会让你失望。
付先生,我也是。
“对了,付先生是付家嫡系一支的长子,付家不知从哪听到了关于你的风声,现在应该是在来长安城的路上了,你若是不想见,我就想法帮你拦了。”萧茕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付家嫡系的人已经离开江南一路北上了,萧茕派去的人扑了个空,正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往前一点一点摸,等待萧茕的下一步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