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彪略作沉吟,开口道:“此事为父本不欲瞒你,这就将此中首尾说与你听,你只管耳朵听了,烂在心里,休要教让外人知道你的心迹。”
他起身踱了几步,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太祖定鼎以来,封赏功臣,遍布天下。楚东富庶,那些苦战了几十年的勋贵自然竞相驰逐,都想把自己的部属安置在此,争到最后,共有两系人马拔得头筹,一系是卫远将军赵盛之旧部,一系是齐山侯周兴之兵士,他们无一不是百战悍将,本事了得,两淮的豪族宗门,各自寻觅攀附,这是前话。”
董彪斟酌话语道:“财帛动人,两系人马为了诺大的富贵明争暗斗,此般近二十年,格局就此落定,各自相安无事,只管敛财享乐,只等任期到了,团团做个富家翁。”
“谁知十几年前,淮阳出了一个妖孽,武功超绝,聪明绝顶,长袖善舞,杀伐果断,些许时间,便霸占了淮阳合境,堪称一代枭雄。”
董鹏远凝神道:“想必父亲说得这人,正是神龙帮帮主张宗耒!”
董彪慨然道:“这张耒宗发迹后,权势堪称滔天!他的神龙帮一统淮阳,麾下高手入劲的如林,入气的似雨,他就是打个喷嚏放个屁,也要让合郡抖上三抖!那个时节,连衙门的三班六房也要看他帮中的脸色...”
他哼了一声,接着道:“现在什么高邑猪,扶南羊,有些名头,不过是他帮中不入流的堂主,什么方县熊,徒有一身蛮力,要论功夫,张耒宗杀他如屠狗,什么猛虎帮,不是他的一合之敌,那张疤头暗算了帮主,率全众并入神龙帮,后来又出卖张宗耒,重建猛虎帮,阴险小人耳!”
董鹏远目光闪动:“人都说楚东都督王象是他泰岳,淮阳郡守是他座师,九宗长老和他是干父子,五营抚帅与他为把兄弟。这般如此人物,如何犯了糊涂,勾结神通道行大逆不道之事?”
董彪冷笑道:“什么神通道,天晓得神通道什么东西。还有人说张耒宗是江宁张氏的什么人,他家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剥了虎皮给张耒宗擦屁股差不多...说来荒唐,张耒宗死得这般窝囊,只因神仙斗法,殃及凡人。
坊间说得不错,这张耒宗正是楚东都督王象的女婿,他在淮阳称雄,犯了太多忌讳,张疤头密告他勾结邪教,请神星降,故有武德卫夜袭高邑,抓了他家中亲眷,张耒宗束手就擒,党羽尽诛,骨干离散,全族腰斩弃市,本人被淋了一身狗血,身首两处,偌大个神龙帮,轰然倒塌。”
董鹏远吸了一口气道:“后来杨老金,朱揾安然无事,杨世魁还得授朝廷的牙券,开山立堂,致有今日富贵,想必是这二人亦是居中立下大功。”
董彪神色幽然道:“不错...我且告诉你,楚东都督王象乃是卫远将军赵盛的嫡将,而密告他的,正是齐山侯周兴的部属。”
董鹏远“啊”了一声道:“阿爹你...”
董彪点头道:“不错,为父正是齐山侯老爵爷在军中的亲兵,剿灭张宗耒时,时任卫所百户,因立下大功,升任郡尉一职。如今楚东郡县的在衙主官,地方豪强,大多都是借此立下功劳发迹的。
张宗耒一案牵连甚广,赵盛的许多故旧都牵连进来,兹事体大,大军各处合围,那些人困兽犹斗,兀不肯就范,朝廷法度岂容亵渎,难免在平叛中屠戮过重,引得些漏网之鱼至今怀恨,毫无自省悔错之心,可恶之极。”
董鹏远道:“我听闻当时有许多残党逃到东海,投奔了海寇孙极,莫非他们是要趁着天下动荡,来寻咱们报仇?”
董彪不屑道:“一些小虾米,能翻起什么风浪。何况东海的当家人站在哪一边,还未可知...”他压低声音道:“老爵爷年纪老迈,身子不堪,怕是就要病死了,神京传来消息,圣上要从西北调来一个悍将坐镇楚东,如果是大家都在传的那一位,楚东自此多乱矣。”
董鹏远正色道:“不知将来局势如何,还请父亲指教鹏远一二。”
董彪吸了一口气道:“只缘为父当年立功心切,得罪甚多...若是那个人刻意徇私,为父轻则罢官,重则亡命,你大哥二哥在外地做官,怕是也不能幸免。”
董鹏远发狠道:“咱们董家人都是石头里挣命的铁汉子,阿爹你当年只凭一把刀从吴南杀到军中,又在军中舍生忘死赚下百户的前程,儿子岂会怕什么军中悍将,正所谓不怕三十而死,只怕死后无名,我就是舍得一身剐,也要在老虎头上做窠耍耍,也要多杀几个仇人首脑!”
董彪听了抚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咱们老爵爷的部署将领,袍泽兄弟又岂是好惹的,就那人来了不去生事还好,他要是不和咱们做一处,执意为难,咱们就让他抬轿进江宁,抬棺回肃州!”
他心里自默默道,照他娘,朝廷以国士待我,我则以国士报之,要是执意翻案,不给老子留一条活路,那就别怪老子无情,背叛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