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宴前月,最后一场秋雨过后就入了冬,如雪的霜白打在枝头的红柿上,像顶天的小灯笼调皮的在浓雾中调皮的露出了脸。
京都各家酒楼商铺都换了新衣裳,铺头的彩色店旗随风飘扬在灰白的雾里头精神抖擞。路上的行人踩着落叶如同鬼影挟裹着一团白雾掠过时光,天地在茫白之间若隐若现显得萧冷沉稳。
云裳坐在光秃秃的井口边,如浓雾幻化的精灵,只显现出一个淡淡的身影,看着成王府的人送来的第三坛桑落酒神色复杂。
午时太阳出来了,白雾很快尽散,屋里的人都出来活动着筋骨,让身上活络出一些热气,洛甜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扑面而来,院子里几个空酒坛被随意的丢在水井旁边,很显然里面的佳酿已被云裳倒入了井中。
云裳说井能通阴阳两界,这酒是用来祭亡灵的。
洛甜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和王爷如今的处境即危险又很微妙,却帮不上任何的忙。
在这种霜雾交叠的日子,等日头破了残灰,人们才愿意出门。街头巷尾逐渐人来人往,嘈杂错乱走在地板上的‘扑踏扑踏’声给街景平添了些许热闹。
百官宴前夕的京都,比新岁都热闹,随便掉下一片瓦砾子都能砸到一个七品以上的官员。小伙老夫,男男女女一窝蜂的涌入长街,有人想遇到一段姻缘,有人想撞出一个前程。
谁要是在这种日子足不出户,就好像巷子里视如敝屣的懒汉瘪三,会被人骂上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东街尾一个一身白衫的男子,正遮遮掩掩的向过路的一位穿着贵气的人在推销东西。
这人在大街上还摇着一把扇子,身上的蜀锦长袍,新气还没去掉,只见玄青子抬起袖子,笑嘻嘻地和他说着什么,那笑容着实有些下流猥琐,把那张轮廓深邃的脸瞬间拉得庸俗了许多。
蜀锦公子听了几句后,便有些厌恶的推开他,玄青子也不多做停留,街上这么多人,好东西还怕没买主吗?
等他走后,那位公子又露出不舍的神形,朝他后脑勺顾了几眼,像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摇着头混入了人流。
玄青子一路推销的口干舌燥,他看了眼宽大的袖口,他娘的,不是说这玩意能换金山银山?他气急败坏的把目光一抬,继续寻找目标人物。
这时将军府外,一个眼熟的人落入了他的眼帘。
“害害害,小哑...小凡凡。”玄青子扒开人群,一个箭步急冲冲地闪到手提食盒的莫凡跟前。
莫凡抬了下眼皮,视而不见的掠过他,朝江将军府门走去。
“凡凡,小凡凡,是我,我是你玄大哥,我们见过的,四年前成王府,还有南信…在南信还和你一起找你家王爷。”
玄青子本不想这么低三下气,可这家伙拥有得天独厚,除了他家主子谁都不记得的本事。只能贱兮兮一脸讨好的端着偌大的脑袋往他跟前凑。
莫凡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哦了一声。
哼!光捡好听的话说,如果不是他点了自己的穴,他家主子毛都不会掉一根,还会受伤?他回京后差点没被李长风打死。
玄青子看他翻脸不认人的样子,恼羞成怒的扯住他的胳膊,“且慢!”
莫凡沉默的停顿着脚步,目光反复打量着他焉不拉几的受挫样,掂起食盒吊着眼睛说:“将军和王爷都等着呢,有什么事等下出来说。”
“盒子里是什么好吃的?”玄青子两眼放光,如狼似虎的盯着食盒,完全看不见莫凡那副标准高门家仆端着的样子。
两人僵持了半晌后,他总算反应过来,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他,“好说,好说,我等你啊,快去快回。”
玄青子等到日落西山也没见那小子出来,他饿着肚子支愣着下巴,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
这小哑巴是,真是不近人情。
还出尔反尔!
完全忘记了,是自己贴上去的,对方也没给他任何的答复。
一入夜,整个京都灯红酒绿,烛火通明照得街上的铺子,发散着四散的香气。
玄青子鼻子冒着胃酸气,吸到满街的煎饼果子味,全身有知觉的肉都跟着脾气闹腾。
他在心里默念师傅啊师傅对不住了,你说小偷会酿成大灾,上瘾后就会习惯坐享其成,可是不偷会饿死啊!
他心一横打算重操十几年前的旧业,寻找‘老板’。
刚寻了几眼‘老板’,老板没发现,霍!倒是看到了,那小脸细眼的小崽子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金满堂’门前。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将军府出来的,难不成他饿到眼花,连个人都看不清了。
玄青子放弃了老板,立地成佛的绽出一个比花儿还灿烂的笑脸,大声冲对面喊去,“小凡凡——”
莫头听到这个声音头都大了,这么丢脸的称呼他实在受不起……
牛记面馆开在‘金满堂’对面,在金满堂酒楼的人喝到下半夜,肚子空了出来,总要填点东西才能入睡。很多人都会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这会夜刚幕下,对面的酒楼才刚开始喝,还没什么人来。
玄青子把最后一滴汤汁倒进胃里,看着面前堆叠了四个铮亮铮亮的碗,扶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的说:“好兄弟,这是我平生最撑的一次。”
“能叫碗酒喝吗?”玄青子朝一直顾着‘金满堂’门口的莫凡,敲了敲手中的筷子气道:“别人的徒弟都是继承个钱财,绝学什么的,我倒好继承了师傅好酒这口。”
莫凡难得失笑,无所谓的点了个头。
几口热酒下肚,玄青子话多了起来,也不管莫凡有没有在听,“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本以为都是砍柴人,没想到,他是那放羊人。”
“.......”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汉多乃读书人,想我们从弱冠之年走到今遭,眼下真是分道扬镳了。”玄青子一口酒灌下,越说越满腹牢骚,“我也是一身武艺,竟然比不上一个臭书生有用,他那般狡诈本以为同是游玩世间的同路人,没想到他竟说我一介莽夫不屑与我为伍,亏我还当他是知己好友。”
“……”莫凡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酒一下肚,热气上来,领口勒得有些受,玄青子解开领子才浑身得劲。
没想到一入京向红瑜便进了尚书院,进了也罢了,请他喝过一回酒后,就明里暗里叫他回遥吾山去。
他当时就火大了,这他娘真是用完就扔啊,甚至觉得向红瑜跟他保持这么久的友谊好友,似乎也只是为了跟晏南修攀上交情,真是一个别有用心的臭书生。
“哼,他当他的青天大老爷,我做我的快活自在人,不说了!伙计结帐。”
牛记面馆的老板看看略有醉意的玄青子,再看看稚气的莫凡,最终面向玄青子说:“这位大哥,共五十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