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期间,他也坚持去柯医生那里按时治疗,柯医生也经常打电话过来,询问幸延生的一些日常情况,与幸延生的父母耐心沟通。柯医生之所以担心幸延生的病情,是因为她在为幸延生治疗的过程中,发现幸延生是属于那种心理防线很高的人,根据幸延生的外在呈现,大多数人很难发现幸延生是有心理障碍且极为严重的人。因为他给人的印象是:积极的、开朗的、阳光的,实则他的内心里充满了痛苦与挣扎,时刻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并常常令他感到崩溃,只是外界无人知晓而已。
每次去柯医生那里治疗时,幸延生都会根据柯医生的提问,提前预判出对方期待或是认可的答案,这样一来,柯医生也顿感束手无策,因为,从心理医生的角度来看:幸延生的每一个回答都相当完美,天衣无缝,甚至是无懈可击。但柯医生依然没有敷衍了事,她还是坚持为幸延生进行心理疏导,因为她深知:一旦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压抑已久情绪爆发的瞬间,势必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她见过太多患者,也为很多人进行过心理治疗,她知道,一个鲜活生命的终结或是突然离去,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那将意味着什么,那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会给活着的人带来巨大的痛苦和难以愈合的创伤。虽然柯医生的判断是正确的,但还是没有阻止那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天的到来:幸延生通过网络,找到了一种他认为可以平静且不会吓到别人的终结自己的方法:皮下注射胰岛素。为了凑够剂量,幸延生瞒着父母,多次前往医院,等到集齐十几支胰岛素后,他在行动前,十分开心的洗了个澡,并且和自己的父母坐在一起,高兴的聊着天吃了一顿晚餐。晚餐结束后,幸延生拿起一本书,坐在了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悠闲的翻看着,但内心期待着他的计划赶快到来,那一刻,他希望时间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妈妈见幸延生临近休息时依然坐在客厅里看书,她笑着温柔的揉了揉儿子的头,叮嘱他早些休息,幸延生微笑着应声道,妈妈自然也就放心的回房间了,回到房间的父母还开心的说:自己的儿子病情得到了好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在确定父母休息后,幸延生迅速合起书,离开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他打开上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堆胰岛素的注射剂,准备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安静的坐在书桌前,开始注射第一支,第二支,第三支……他渐渐感觉到自己头晕眼花,体力有些不支,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歪向一边,倒在了床上。幸延生用尽全力想抓起仅剩下两支中的其中一支胰岛素,奈何他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无力抬起,慢慢的,他合上了双眼,陷入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道刺眼的白光,他来到了一片人山人海的地方:那里的砖墙是棕褐色的,蜿蜒盘旋,很长很长,一眼望不到头,有些像长城,但又不是长城,远处大雾弥漫,但却艳阳高照,地面的石砖上,肉眼可见碧绿的青苔,这些男女老少穿着春夏秋冬的衣服,熙熙攘攘,看上去同那些观光景点的游人没什么两样,如此矛盾的情境令幸延生暂时忘记了抑郁症的困扰。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在那座古老城墙的建筑里,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但隐约感觉好像是来到了地下一层,厅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几乎都是和衣食住行有关的,偶然也能瞥见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玩意儿,他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叫什么,也不敢上前贸然询问,因为他身上没带钱。
幸延生无意中看到了一家珍珠饰品店:那里陈列的珍珠成色相当不错,颗颗饱满圆润,紫色、孔雀绿、金色、青粉光、白光、泛着彩虹光晕的真多麻……而且都是天然的珠子,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对钻镶蝴蝶结白金托的金色珍珠耳钉上面。他停下脚步:他很想为自己的妈妈买一副。还未等他开口,热情的西装女郎便来到他的面前:“您好,喜欢哪个,是送人的吗?”黑西装白衬衣的女子柔声细语的问道。“我随便看看哈,暂时还没定下来,您忙您的,不必招呼我。”幸延生笑着答道,他沿着柜台转了一圈儿,便离开了。尽管这里人声鼎沸,来往的人很多,但幸延生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觉得这里的空间似乎和他以往见到的不太一样:有些像埃舍尔的矛盾空间,但他却能够从这一处轻松的前往另一端,好像这种矛盾是完全合理的。当他沿着厅堂东侧南行至一处较为空旷的平坦地段时:那里有一间没有门的屋子,看着像厨房,有锅灶、案台,还有做饭的厨具,那密密麻麻的绿白相间的碎花大理石地砖看上去脏兮兮的,大概是因为图案花色繁杂的缘故,在东侧地漏的那个位置向西五步远的距离,有一处见方90×90cm的孔道,下面黑漆漆的,但迎着光线,能看见一个白色的马桶在那里,地下的这个位置应该是个洗手间。
但幸延生十分纳闷儿:这谁家的洗手间是这样的布局呢?他见那个方形孔道的下面有台阶通往地下,于是,便顺着台阶小心的下去了。到了下面一层后,他才看清,原来这个白色的马桶是在室外的一处玻璃通道下方,周围都是蓝、绿、灰色的玻璃砖墙建设而成的楼宇,好似水晶宫殿,矗立在他的面前,当幸延生再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形入口时,那个入口早已消失不见,只有蓝天白云、玻璃通道和周围的楼宇;而眼前的这个白色马桶是个废弃的东西,不知道被谁扔在了这里,似乎尚未来得及清理。“唉……真是的,干嘛非得丢在这儿,这些人……”一身浅灰咖工服保洁模样的中年女人小声嘀咕道,她拿着笤帚和撮箕扫着地面上的纸屑和落叶。“阿姨,这马桶是没人用的吗?可我分明在上面看见马桶是在一户人家的洗手间里啊!但我下来后,那个方形的出入口不见了,这个马桶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室外,这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幸延生疑惑的问道。“嗨,你这孩子,是找不着来时的路了吧?这里就是这样,你现在看这马桶在这儿,其实从上面看,马桶所在的这个位置原来是个洗手间,被拆了,这里原先有户人家,他们家洗手间刚好斜对着上一层的空间,你从上面看到的应该是他们没拆迁搬走前洗手间的样子。我待会儿得叫人过来将这个马桶移走,不然太碍事儿了。”女人笑着答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怎样才能折回去呢?我的意思是返回原来的厅堂,我见那儿的人很多,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幸延生解释道。“那你从东边上去吧,看见没,孩子?那儿不是有座扶梯吗?上去就到地方了。”“哦,好的,谢谢阿姨了。”幸延生听到有可以返回厅堂的路,突然来了精神,向那位中年阿姨道了谢,便快步上了扶梯。
写于2024年11月10日?甲辰年十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