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的丧仪结束后,家家户户都为了过年忙碌起来。从除夕至元宵,人人面露笑意,再无忧愁。百姓对这功臣的怀念好似还寒时候的一阵北风,终究抵不过春日带来的美好光景。
那日酒醉之后,莫离一直在许懋府上养伤,伤势渐好,也不再提陈景的事。因她将杜夫人急的头眩发作,也不再敢擅自出府。杜夫人接手府中事务不过两年,许多地方都不够得心应手,好在莫离时常帮着看顾孩子们,省却她一桩大事。
许懋与杜夫人育有一子,名叫许谌,如今已经八岁。成日里喜欢缠着莫离,让她讲些军中的故事。许谌年长,活泼灵动,不喜拘束;夫云年幼,恬静温和,最爱粘人。
“姑姑,看我这虎儿灯!多威风!”许谌一路跑来,推着手里的纸灯,气喘吁吁却十分兴奋。
莫离看他童真的模样,心中欢喜,笑道:“别人都会玩些个兔儿灯,你这小子怎么做只纸老虎来?”
“哎哟,”许谌被莫离重捏了把鼻子也不气恼,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开心地回答:“这可是我爹从司空府带回来的。和外面街上的可不一样!”说完许谌高兴的提起虎儿灯,想给莫离展示它别具一格的风采。
绿纸做的眉毛,红纸粘的脑袋,白线拧的胡须,两个空荡荡的眼眶透出蜡烛的光算是这老虎的眼睛。
许谌突然喊道:“姑姑快,帮我想想词。我可以为它写一首诗!”
吟诗?莫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不同寻常的灯笼,心想:这种灯笼要真的沿街卖的,只怕半个都卖不出去。整个昌都上下,喜欢这种奇怪玩意儿的应该只有那个做了司空的聂摄了。
莫离和陈景以前收到过聂摄送的一个号称存酒百年的破底葫芦。聂摄下过明令,命陈景戒酒。送礼那日,还特地让人演示了一遍,这破葫芦的用法,说是从葫芦底灌水进去能从葫芦口出来带着酒香的水。结果,流出的是带着霉花的黑水。效果显著,吓得陈景半年没敢喝一口酒。
“姑姑!你在想什么呢,是在帮我嘛?”许谌瞧她看了半天不吭声,焦心催促道。
“别催,别催!”莫离实在欣赏不来这灯笼,想了一会儿,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炯炯…的目光?烛火?绿眉毛,红脑袋?你要是提起来他,是不是还能飞?”
许谌家教甚严,许懋要求他逢年过节都要写个像样的诗作文章出来,但是毕竟年幼,他便想赖一赖莫离,帮他找个思绪。
这虎头灯不知为何十分合许谌的心意。尽管莫离想词想得十分勉强,许谌已有诗句,对莫离晃了手中的灯笼,吟道:“天上夜星,人间明灯。炯炯……目光,熠熠烛火。”他又思忖了一会儿:“绿眉……存威,红首……自仰。阔步不驻,虎啸生风!”
从未想过许谌八岁便能作诗,莫离鼓掌称赞道:“真不愧是许德若的儿子,以后你可又是一个大才子。”说完,将他抱起转了一圈,二人一起开心极了。“接下来呢?”莫离放下他,好奇地问道。
许谌一脸迷茫,反问:“什么接下来?”
“你的诗就这么几句吗?”莫离不可置信地看着许谌。
许谌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我爹说我要是能把诗写全我就能不用罚写字。可是我也挺喜欢练字的。”
“你你……”莫离一时无言,刚想说便被来人声音打断。只听得那人接着许谌的诗,吟道:“声势凛然,四海浩浩。秉忠持志,驱魍散魉。得翼翔宇,天下归心。”
许府之中,能出口成诗的除了许懋还有何人?莫离与许谌回头看去,许懋正抱着夫云缓步走入庭中。夫云看到二人,兴奋的喊着:“哥哥!姑姑!”
“你们都回来了?杜姐姐呢?”莫离见许懋抱孩子模样实在笨拙,自然的就接过夫云。夫云不哭不闹,倒是看到许谌的“虎儿灯”咯咯笑起来。
“她是和谌儿一起回来的,应该料理家事去了。”许懋终于腾出手来,走至许谌面前,说道:“抬起头来,你刚刚那几句写的很好。”
许谌自觉才短又说了不争气的话,心中不安,躲在莫离身后,不敢抬头。
“做男儿不能骄矜,也不该菲薄自己。”许懋摸了摸许谌的头,慈爱的说道。
“二师兄,看来你真个名副其实的严父啊。”莫离看出许谌的忐忑,一边打趣许懋,又一边打趣这小小孩童:“我从小跟着你父亲读书写字的,可没怎么被夸过。你父亲难得夸人,你要是错过了,只怕这辈子都要没了。”
许谌听到莫离的话慢慢抬起头来,迎上许懋赞许的目光,他大方地向莫离和许懋施礼,说道:“多谢姑姑,多谢爹爹。我会加倍努力读书的。”
莫离看许懋露出欣慰神色也觉得高兴,夫云却在她怀里突然不安分起来,喊道“灯!灯!”
“是了,这灯如此别致,是聂摄大人送的?”莫离问道。
许懋看莫离一脸的嫌弃,轻笑道:“是了,这是他自己做的,做了没几个。谌儿喜欢老虎样的东西,我就挑了这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