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点点头。
张安一拍手,高声道:“烦请各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排好队,一家派一个代表,到我这里登记,别挤,大家都有份。”
有人玩笑道:“还排队做什么,怪麻烦的!”
张安只是摇头,摆明了不排队没钱拿。
总之,想拿他的钱,就得按他的规矩来。
这条规矩,必须贯彻到附近村民的脑子里。
再者,别小瞧了排队。
大伙再不情愿,也得按照要求排好了长队。
崔九已经在石磨上铺开了账册,准备登记。
东京粮价最贵,去岁每担麦子已经突破千文。
山东境内州县,粮价没那么高,张安想着既然要收买人心,就没必要斤斤计较,也按照每担千文计算。
反正这笔钱已经由蔡太师和梁中书买过单了。
第一个来领钱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这人站在崔九面前,有些局促,挠着头道:“山上的大王共来俺家借过四次粮,前后约有两担出头,还抓走俺家四只鸡。”
崔九记录好了,看向张安。
张安没说话,看向张老汉。
张老汉点头道:“这孩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老实厚道。”
张安笑道:“世伯说老实,想必是不会错的。九弟,给他按三担粮食算,四只鸡作价四百文。”
崔九登记好了,又让对方按了手印,这才吩咐小喽啰点出三千四百文铜钱给他。
眼见第一个吃螃蟹的果真领到了钱,大伙的情绪都很高涨。
张老汉也眯起眼睛,脸上笑出褶子。
这位便宜侄子倒是个会办事的,没有大王架子,对自己也尊重,给他长脸。
后面排队的陆陆续续有人领到钱,有人多报了点损失,张老汉见不太过分,也就默许了。
直到村里的滚刀肉冯山。
“俺家被抢了五回,我记错了,应该是六回,这损失嘛......”冯山转着三角眼,掰着手指轻佻的说道:“前前后后总有一百二十担,还有三口大肥猪。”
崔九被逗得撂下笔,表情玩味,抬头笑道:“还有嘛?”
“暂时没了。”冯山搓着手,一脸堆笑:“等俺想起来,再跟大王说。”
崔九看向张安,迟疑道:“三哥?”
“点清了钱,给他!”张安虽恼怒这人狮子大开口,却还是把手一挥,咬牙认下了。
已经领过钱的一见,后悔不迭。
没领过钱还在排队的,更是眼热,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却说小喽啰点出了铜钱,正要递给冯山,张老汉沉声道:“慢着!”
冯山慌了,忙给张老汉使眼色,喊道:“舅爷爷,你可不能向着外人说话,我是您外孙。”
“住口!你这个见钱眼开的蠢货,咱们下河村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张老汉气得浑身发抖,面色涨红,指着冯山的鼻子痛骂道:“你好吃懒做,嗜赌如命,且不说你家里没有这些财货,就是有,也早就让你败光了,哪轮得到别人来抢!”
“世伯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张安忙过去轻轻拍着张老汉的后背安慰。
张老汉却是一跺脚,老泪纵横,对着几百号村民语重心长的说道:“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仁义的大王,老天开眼呐。”
顿住一下,他继续道:“小老儿老了,不中用了,眼睛也花了,可这心亮着呢。谁家有多少损失,小老儿不说记得分毫不差,可心里也有个大概。如今,你看看你们,做事的手段,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他回头看了张安一眼,终于说出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土匪还知道给咱们发钱,你们呢?”
“往常土匪下山,怂成软蛋,恨不得把脑袋插到娘们儿裤裆里当起了缩头王八,现在见了钱,都不要命了往前冲,丢人,丢人呐!”
张安叹息一声,厌恶的看着冯山道:“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来呀,把他捆起来,抽上十鞭子以儆效尤。”
冯山听了,色厉内苒道:“这是俺们下河村,你不敢打我。”
可他回头一看,之前还同仇敌忾的乡亲,都皱眉看着他。
冯山心里一凉,脑子里闪过一道可怕的念想,完了,人心变了,这下河村要姓张了。
不是舅爷爷的张,而是那张大王的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