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2月14日开考只有十天时间。林夕在陈天赐等人的热情相邀下,到卫学熟悉考场。
考场是临时搭建的大考棚,却是只能远观,并不允许大家再靠近。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在卫学划出一大片区域,依靠几间教室建了一个大考棚,然后里面放上桌椅。
由于谁都不知道会安排在哪个位置,哪怕前进里面仍然无法提前作弊。
郑国芝突然走到林夕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恐怕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请讲。”林夕然眉头微蹙,他从这人的笑脸上闻到了幸灾乐祸的味道。其他人都不由得停了下来,齐齐望向这边,似乎都想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消息。
郑国芝发现大家都望着他,拱了拱手便开口:“县尊去年跟卫学宋大人在把酒言欢,曾抱怨学子,都是引用前人名篇,再无新意也。”
林夕却听得一头雾水。先不说这消息的可靠性,这似乎只是平常间的谈话,跟我有个毛的关系啊,要老子做什么心理准备?
一旁的陈天赐沉思片刻,抬头细语道:“郑叔的意思是本次可能出截搭题。”一言既出,四下皆是恍然。”
所谓截搭题,便是从四书五经中选取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句子,取其一半组成新句来命题。这其实是考官的一个无奈之举,大明科举,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那只有几万字的四书五经用了一遍而且还形成了一篇篇经典范文。
只要考生将这些经典范文全部熟记下来,那几乎就是战无不胜。这个时代可没有抄袭一说,而抄袭这些范文的正统圣人之言,同样没有哪个考官敢去否决。最终只能捏着鼻子让这名抄袭考生通过。
大家都是聪明人。当即明白了郑国芝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扭头望向林夕。
因为林夕等人也来了半个多月。他们之间自然互相探讨过各自的学问。由于林夕的记忆力特别好对一些科举的范文,几乎全部都背过了。而且林夕有意藏拙便让众人误认为林夕之是一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
这正统的四书五经,自然难不着书呆子,但若出了捷答题,那林夕这种死脑筋的书呆子能怎么应对呢?纵使你寒窗十年苦,纵使你腹中文章千百篇,此次也得折戟沙场。
大家原本还有些嫉妒林夕的呆劲儿,以及那钻研输精的痴劲儿。但听到可能会出截搭题,都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
郑国芝先是得意的瞟了林夕一眼,然后又冲着魏云微微颌首。“不错,考官宋大人极大的可能性出截搭题。”突然爆发出来的这个消息,极大的震撼的考生。因为一般在县试考试中很少出现截搭题。因为童生试考的是他们的基础。并不考他们的应变能力。所以出现截搭题只有在那些院试的考场和进行秀才考举人前举行的加试中才会经常出现。
到了县试这一天,林夕与魏云五更就起床了。县试当日黎明前点名入场,天黑时结束,因只考一天,可以提前交卷,题做得快的话在考棚也待不了多久。
但为了以防万一,两人还是带了薄饼、咸菜和清水,同笔、墨、砚等一起装在了考篮中。
互保五人汇合时天色还未亮,考棚外竖起了高高的火把,排在前面的已经有几十号人了陪同的亲长、随从们则在另一边候着,有几名军士在高声喊着维持秩序。
此时寅时还未过,卯时才会开始检查,然后逐一入场。但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子。
林长圭低声道,“今年参考人数还算少的!”
林夕等人齐齐咋舌,这还少?那多的时候能挤成什么样?考棚装得下嘛!
一旁的郑国芝冷哼一声,似是相当看不上他们这副没见识的样子。当然,也没人理会他就是了。
又等了大概半个时辰人们忽然退到两边,一队士兵小跑着到了考棚外。两名士兵站到了最前方负责检查,其余人则负责暂时把守。
开始进场了!
轮到林夕时,他将身份文书和考引递给左边的士兵,又将手中的考篮递给了右边的那位。
考篮里放着两支毛笔、一块砚台、一块墨锭以及笔筒、笔架、笔洗、两只蜡烛和一块火石,此外还有装着清水的葫芦和油纸包着的薄饼。文书上有他报考时礼房吏员画的画像、以及若干描述体貌特征的小字。
林夕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除了脸小了点、眼睛大了点、嘴巴歪了点,倒也没有哪里不对,反正看着画的人和林夕不是一个模样。。
只那几行文字让他有些发窘:面白无须、年十二、身材矮小,头发稀疏,左小臂上有一颗黑痣。
天地良心,他如今身长四尺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身材高大的呢?可毕竟才十二,比起成年人来讲,可不就是矮小了么。
林夕摸了摸鼻子,顺着兵士的吩咐褪下棉袍棉衫和脚下的长靴,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和袜子站在地上。
此时不过二月,寒风依旧刺骨,许是看他年龄尚幼,穿着虽不是上佳,却面容俊秀神情坦荡,气质儒雅,不像会作弊的样子。士兵便也加快了速度,稍微摸索一阵就让他穿好衣服站到了作保的林长钰面前。
可即便冻得脸色发白,大部分考生心中也无比庆幸。
要知道在大明的科考哪怕是个县试,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检查,馒头薄饼等食物也要一一撕开,看有没有夹带。
如此摆弄一番,稍微爱洁些的人都吃不下了,只能在考棚饿一整天。即便在冬日里学子们也是无法穿棉袍入场的。
林长钰朗声道,“南海卫学子林长旭,廪生林长钰作保!”
考棚门口的一位老者打量了他一眼,才微微颔首示意他进去,这应该是之前说卫学的宋先生。
南海卫历来文风颇盛,林夕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约有上百人。考生加上送考的亲长仆役、作保的廪生以及维持秩序的衙役军士,一时人头攒动,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当给考生作保的廪生进场之后,就开始在学正官的面前验明考生的身份。每念到谁的名字,这位考生要到正堂前核实身份。
在确认无误后,小吏道会亲自将名字和考号写上去,写到几张白纸之上。其中三张白纸是考卷,两张是略黄是草稿。
轮到林夕时小吏在核对好后拿到的是卷起来白纸子和一叠草稿。
林夕拿到的在白纸的。卷头写着林夕的名字和考号。其余的是一张空白的纸张,上面并没有考题,这点跟后世略有不同。
林夕按着卷子号巳找自己的座位。号码正是丁巳三。口号是由天干地支组成的。每到60位之后便在。天干地支后面加上数字,比如甲子和甲子一就是第一和61。
林夕暗自嘀咕道,“也不知今日会不会下雨,要是天公不作美,院子里的学子们包括自己可就倒了大霉了!虽然说有考棚,可是只有一个顶,四面透风,倘若雨水飘进来打湿了考卷,那就只有明年再来了!”
这张考桌也不知是不是去年用过就封存了起来,上头积了厚厚的灰尘。林夕只好从葫芦里倒出一点清水打湿随身带的手帕,一点一点把桌面擦净。然后才把考篮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正,只留了薄饼和清水已所剩无几的葫芦在里面。
斜对面一位三十多岁的学子准备得就比较充分了,竟还带了一块半干的抹布,想必是考了不止一次,比较有经验的。见到林夕满脸诧异地望着自己,还友好的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抹布做了个口型,“有备无患!”
外面天色已经渐亮大门关闭。县试的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在院门关闭的那一刻,整个考场都寂静一片。林夕听到心脏强烈的砰砰跳动,十年寒窗便在这一场考试。
县试的第一场叫做正场。四书题二道,五经题一道,提诗一首。
一声锣响,此时天边已微微发白林夕借着天光仔细检查试卷发现并无错漏以及模糊不清的地方,才将考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进考篮。不过他只是慢悠悠地磨墨,并未立即答题,此时天光还未大亮,有许多考生已经点起蜡烛动起笔来。
林夕却不敢太过冒险,要知道,试卷上出现任何脏污之处,都会被视为废卷。
重新补发?那是不可能的!万一蜡油不小心滴到考卷上……,林夕正想着呢,院子里就传来一声惊呼,“我的卷子!我的卷子!”
林夕一看,却见喧哗是十五六岁的学子。他跑出座位,满场的追逐,被风刮起来的试卷。有一张纸已经落到院子上,被泥土玷污了。而另一张被他抓在手里的白纸,已经皱皱巴巴的。可见,这个学子今年算是白来了。
林夕看了看自己桌面上那个压这个试卷的两条镇尺。便不由得对林长钰感激起来。
这几条镇尺正是林长钰专门让他们几个人带着。并嘱咐他们一到考场,先用镇尺将考卷压起来然后再干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