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中天。
陈建南招呼阎家俩小子往前院儿搬椅子打水,隔壁房间的长背靠椅,普普通通的松木椅子,也谈不上什么工艺。和八仙桌子一样,估计是早年原身爷奶找木匠现做的手工活,年月久了点,本就没刷漆的把手和椅面也磨出些包浆来。
铺了层旧报,将他们自带的小木凳儿往上一放,先招呼年岁小点的阎解旷坐上来。
选择阎解旷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年纪小、头发少,八九岁的娃娃,在陈建南看来最好剪,结果一上手,陈建南就后悔了。
这哪是小孩啊,眼前分明就坐了个猴儿。
刚开始剪的时候还好些,听话,绕着围布乖乖蹲在椅子上面,陈建南嘴里还嘀咕着昨晚抄录时背诵的重点:“先修脖颈再修边,两边理完理中间”。
说着拿起缺齿梳子搁旁边洗脸盆子里涮了把水,开始贴着阎解旷的头皮梳理头发,把一些因为睡觉或者头油黏在一起的头发条缕顺、挑开。
“凉!”
接着就是一句“疼!”
陈建南都懵了,寻思这还没上手剪呢,只拿梳子做第一个步骤咋就喊上了。
就见对门三大妈搁敞开的房门里斜露出半个身子,关切的问:“咋啦解旷?扯到肉啦?”
陈建南还没搭话,阎解旷就喊上了:“妈水凉!”
三大妈瞪了他一眼,冲陈建南笑了笑:“建南,你甭管这小子,继续继续。”
说罢又缩回身去。
陈建南一拍阎解旷的脑袋顶儿,没好气的说:“还理不理?嫌水凉喊你妈烧水去。”见阎解旷光缩了缩脖子不说话,又继续开始梳理头发。
也不知道这小子晚上怎么睡觉的,后脑勺靠着顶有那么一块捻在一起的,用梳子怎么都梳不开,反复蘸水也没效果。
陈建南急了,也不管水淌着阎解旷脖子边把围布都打湿了一圈了,又涮了下梳子,贴着阎解旷头皮直卡进去那撮头发,猛地往上一提,就听眼前这刚刚还蹲着好好的小孩儿嗷嗷一嗓子,蹦下椅子就往三大妈那跑。
还没跑两步,三大妈又探出身来问他:“这回咋啦?”
陈建南估摸自己刚刚确实手劲大了些,不好意思的冲三大妈说:“头发粘的太死打了结,没梳开估计把解旷弄疼了。”
三大妈回了个笑脸,瞪向眼前跑来的阎解旷时就变得怒目横眉:“疼你姥姥!滚回去!”
阎解旷见自个儿妈都不搭理自己,委屈巴巴的回来看了一眼旁边笑的打滚的二哥,没敢跟陈建南犟嘴,规规矩矩的重新爬回小木凳上。
陈建南见他规规矩矩的模样,也不搭话,拿毛巾擦了擦脖子,取出手推剪来。
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手推子,陈建南试了试,又换换手重新握了握,还是感觉刚刚的左手梳子右手推子更舒服些,再倒回来,直等着挨剪刀的阎解旷回头瞅他。
冲阎解旷一提下巴颏,意思麻溜转过去,就这么一手梳子一手推子的开始了他前后两辈子第一次剪发。
先是同梳子贴着发根儿这么横着往进一插,推子贴着梳子面一松一握,头发就下来一茬儿,剪的快点几秒钟就得用梳子插一下。就这么着,陈建南由快到慢,成长的速度惊人。
连他自己心里都有点犯嘀咕,传统理发就这么简单?
可转念再一想,又觉得不对,甭看刚开始有点生疏,可随时找着规律,往往脑子里起了点想法下一推子该怎么弄,这念头尚且还没转悠明白,手底下就已经做完了。
思来想去,陈建南只能将这一点归为原身日久年深的肌肉记忆。
想明白这一点,陈建南自信心高涨,可手上动作不敢太快,手劲儿也不敢太快。
“疼...哥哥...疼...”
阎解旷委屈巴巴的声音小小的传到陈建南耳朵里头,听得他心里直乐呵——你要不喊疼才怪,毕竟是第一次。
“跟外头挑子比,哪个疼?”有心替他分散点注意力,也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都一样,拽的肉疼...”
“好嘞,那你再忍忍。”陈建南的回答让阎解旷直翻白眼——好嘛,我倒是以为你要说再轻点呢。
到剃两边的时候,陈建南喊阎解旷自己把手从围布里绕出来,把俩小耳朵扒拉下去,还吓唬:“捂紧点,你这手一松耳朵可就掉了。”
直吓得阎解旷小手扒拉的更使劲了。
因为两边头发短的缘故,这会没法用梳子了,一手扒拉斜阎解旷的脑袋,另一手用推子贴着阎解旷的皮就开始剪。
刚还能忍着小点声的阎解旷这会儿是真忍不了了,可陈建南手扒拉着他的脑袋又没法子挣脱,直用两腿往外蹬,嘴里嗷嗷的喊疼。
陈建南停下来看了看,也没出血,就是单纯的贴着头皮手推一夹一夹的头皮跟着发紧而已,手上活就继续,毕竟肌肉记忆归肌肉记忆,自己还得继续积攒经验呢。
三大妈这回身子都没出来,紧着嗓子在屋里喊了一嗓子:“阎!解!旷!”
眼前这小子才停了身上的动作,可嘴里依旧小声的喊着。
直到两边都剃完了,部分推子不好切入进去的地方,又用长嘴平剪贴着皮“咔嚓咔嚓”几下,尤其贴着耳朵的几次,阎解旷都跟着打哆嗦。
陈建南满意的绕着阎解旷背后转了半圈,因为小孩头不讲究的缘故,阎家父子又没特意交代弄成什么样,那就怎么短怎么来呗,看着还干净、利落。
再到头顶上,推子就可以歇歇了,按笔记上说还有种牙剪,更适合修理头顶,可惜不知道样式,屋子里也没有,就按照笔记上的内容,梳子和剪刀搭配着来,不用像前后两边剃那么干净,只要剪短就行。
五六分钟的光景,阎解旷的头顶就短了一茬儿的头发,细细碎碎的头发蹭了陈建南半个胸膛。
转到正面来,双手贴着额头两边摆正阎解旷的脑袋,半蹲着身子仔细瞅了瞅,按笔记上说的用手推着重修剪前额和头顶两侧,这回不用贴着头皮来,主要也是为了修形而不是剃短,阎解旷也就不跟着哼哼了。
如此几次三番过后,在陈建南拿出“前世”托尼老师们精雕细琢的“匠人精神”来,把原本坐不住的阎解旷都整的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