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井川战场,天已漆黑。
无边无际的战场上,明军与麓川军的厮杀还在继续,
喊杀声不停,处处充斥着惨烈,
处在最前线厮杀的军卒已经不知更换了多少。
但不论是沐英又或者思伦法,都没有要停止厮杀的意思。
定边城东侧的麓川营寨后方,厮杀也没有停止,
黑暗中的明军如同扑火的蚊虫,
一个又一个地撞在麓川外围营寨上,悄无声息地陨落。
阿普鹿南依旧如白日那般,静静站在那里,
看着敖其尔挥动巨刃,不停地将一个又一个扑杀上来的明军斩杀。
他的身躯在昏黄火焰下显得庞大,
巨大的影子遮盖了不知多少倒在他面前的明军。
等到他微微错开身子。
能看到拦腰截断的尸块随意丢到地上,
夹杂着不少残肢断臂,残忍血腥。
此等一幕,不知让多少明军退却。
看着绵延战线的惨状,
敖其尔愈发轻视眼前明军,轻蔑的笑意从未消失。
站在后方的阿普鹿南看着他宽厚的背影,沉声开口:
“若是后方战事无忧,可否向正面战场再派出一些精锐军卒助阵。”
敖其尔原本绽放的冷笑刹那间消失,
眼眸中闪过阵阵凶厉,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阿普鹿南!
“我部已经调走三千军卒,正面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敖其尔的心绪阴沉到了极点,看向营寨的正面,也就是西侧,
他恨不得能够立刻赶到正面战场,看一看战事到底如何。
持续了一日,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
阿普鹿南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敖其尔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转动身躯,走到了他身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审视以及凶狠。
“阿普鹿南大人,我敖其尔虽然是天竺人,追随过阿鲁塔将军,
但我的三个妻子以及十个孩子都是麓川人。
国主命我在这里守住后寨,是对我的信任,
若是正面战场有所变故,请阿普鹿南大人尽快告知。
本将会即刻抽调军卒,前往正面战场。”
话已至此,阿普鹿南知道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他左思右想,轻轻叹息一声,脸上写满了沉重:
“敖其尔将军,并不是本官对你不信任,
而是国主有令,不得将正面战场的事透露出去。
但,我现在可以告诉敖其尔将军,
您不要向外透露,也不得离开此地。”
敖其尔收起脸上的凶狠,转而变得平淡,轻轻点头答应,
“好。”
阿普鹿南开口道:
“前线战场的状况很不好,上午之时三处战场都已经落入下风,损伤惨重。
下午之时,哈尼阿雅将军无奈又在北侧山林中开辟了三个战场,
这才能堪堪稳住局势,但也仅仅是能够僵持,
正面战场一直是落入下风,被明军压着打。”
“怎么可能?”
敖其尔脸色大变,有些不可思议:
“明军只有三万兵?我部有将近十万!
就算是一命换一命,此刻也应该赢了。”
阿普鹿南神情黯淡,缓缓摇了摇头:
“战事哪有这般简单,如今能维持局面不溃败,已经是万幸了。”
“怎么会?”
敖其尔瞳孔剧烈摇晃,猛地转头看向那还在持续冲阵的明军,
凭这些矮小明军能让前线的兵事摇摇欲坠?
他不相信!
“阿普鹿南大人,总要有个理由,
象兵都已经派了上去,明军的精锐骑兵应该能够遭受牵扯,怎么会败?”
阿普鹿南凄惨一笑,轻轻叹息:
“哈尼阿雅将军的每一个部署明军都能够得知,并且处处料敌于先,
所以国主与哈尼阿雅将军怀疑,
在前线的诸多指挥官中,有人暗投了明军,并且为明军提供讯息。”
“什么?”敖其尔发出一声惊呼。
“事情就是这般,问题不是出现在前线的指挥官身上,
就出在传递军令的军卒身上。”
阿普鹿南脸上也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但他强行压制住心中震惊,继续开口:
“细作与暗探哈尼阿雅将军正在排查,
需要从营寨中调去的军卒填补战线,从而找出前线的暗探!
现在前线不缺军卒,缺的是没有参与过今日战事的军卒。”
敖其尔冷声发问:
“如何保证营寨内的军卒以及指挥官没有明人暗探?”
阿普鹿南笑了笑,缓缓摇头:
“不能保证,但此刻无法停战,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用此等愚蠢的法子慢慢试!
或许,当前线死军卒差不多了,才能够找出真正隐藏的暗探。”
敖其尔瞳孔骤然收缩,
他是天竺人,知道麓川寻找仆从兵中叛徒的方法,
一杀就是杀一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现在,居然要在前线战场上做此事?
这让敖其尔呼吸急促,汗毛倒竖,
但凡有一点点偏差,战场溃败就在眼前。
阿普鹿南见他迟迟未说话,轻声开口:
“敖其尔将军,眼前明军的冲阵已经快到尾声,
能否抽调一些军卒去填补前线?”
敖其尔面露犹豫,尽管他觉得眼前明军无力攻破营寨,
但他也不会对明军掉以轻心,毕竟是占据了中原之地的强大帝国。
阿普鹿南继续道:
“敖其尔将军,我可以向国主请求,
将一些轮换的军卒调来后寨,继续执行防守任务,这个时间可能用不了半个时辰。”
敖其尔低垂着头,耳朵微动,
仔细听着前线战场以及眼前战场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
“多少?”
“三千!”
敖其尔脸色阴沉,轻轻咬了咬牙,狠狠地点了点头:
“好,前线的战事要紧,
若是前线败了,就算这里固若金汤也无用。”
阿普鹿南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笑容,
他有些感激地看向敖其尔:
“多谢将军,本官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尽可能缩短换防的时间。”
敖其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过头,轻轻摆了摆手。
不多时,处在营寨中作为后备队伍的军卒成片成片的撤离,
麓川营寨内火把的光芒如长龙一般流动。
敖其尔心念一动,脸上露出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尔等明军精锐就这点本事?
我部军中有做好的饭食,若是尔等想要食用,
大可以放下长刀来食,等吃饱喝足后,我等再行厮杀!”
他的话被传令兵记住,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原本因为发现军卒离去,刚刚要涌起的士气,
顷刻间被扑灭。
原来是去用饭了。
......
麓川营寨不远处,前军斥候部与暹罗军卒正在黑暗中缓行,
沿着南方战场的边缘向东侧战场而去。
陆云逸身穿黑甲,手持长刀,眸光锐利,
身体随着战马轻轻走动,微微摇晃。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
一名探查小队的军卒从山林中飞速跑了出来。
黑暗的夜色无法掩盖他步伐的急促,
偶尔闪过的月光,能让人看到他脸上的古怪与急切。
陆云逸第一时间将眸子投了过去,眉头微皱,
一旁的冯云方轻轻一甩马缰,速度微快,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在与那名探查小队的军卒交头接耳后,
冯云方迅速将那人带来了回来,恭敬说道:
“大人,麓川营寨进行了第二次调离军卒的举动,这一次有三千。”
那名探查军卒,连连点头:
“大人,就在半刻钟之前。”
此话一出,周遭将领大多有了动作,
从马袋中拿过千里镜,看向东侧营寨,
粗略一看,燃烧的火把已经比之先前少了许多,战事的惨烈程度猛然下降,
似乎,战场在此刻忽然慢了下来。
一旁,整个脸庞隐藏在黑暗中的刘黑鹰凑了过来,露出了两排小白牙:
“云儿哥,两次调兵,已经不能解释为换防,定然是正面战场有了变数。”
陆云逸看了许久后轻轻点头,声音冷冽:
“传令全军,人衔枚,马束口。”
“从南侧战场进入东侧战场,直冲敌阵!”
“执行第三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