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继续补充道:“这人手上有不少茧子,骨架也比寻常女子大些,练过武,牙齿里藏了药,倒像是死士。至于是哪家的人,死活都不肯说。奴婢提前搜了身,没有印信,没有标志,什么都没有。”
独孤雅荻正想伸出手去,手抬到半空,一个转弯,将手帕塞回文如玉手里,刻意掐着声音撒娇:“王爷的手帕,人家可舍不得用。”
文如玉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略微一想明白了独孤雅荻是想做戏,反手又将手帕递了回去:“一块手帕而已,你尽管用。”
独孤雅荻娇笑道:“那就不客气了。”
半晌听不见动静,一直垂着头的人不由得抬起头来,见独孤雅荻用手帕垫着,将青竹搜出来的药捏碎,用手轻轻扇了几下,回头问她:“叶家的人?”
那人不说话,又低下头。
“不用装了,你发抖了。”独孤雅荻笑笑,端着碎开的药丸放到她面前,“叶家的药,尝起来没什么异常,闻着就能发觉苦味特别重,是不是?”
那人依旧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或者说,在宫里,你叫什么?”
没有回答。
独孤雅荻自然不急,让人将桌椅搬来,与文如玉坐下了,将那药放在桌上,问他:“死士都用什么药?”
“配方大多相似,无非是砒霜一类。”
“谁家的不一样?”
“戎狄王的死士,与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这配方你见过吗?”
“中原大多用砒霜,只有戎狄与高……南诏的,常用草药。”
“南诏新立国,你说会不会是谁不甘心,派人来?或者是戎狄又有什么打算,探听消息来了?”
“不像。南诏控制下人多用蛊,戎狄人骨相特殊,难以混进中原。”
独孤雅荻扭头又问那人:“那谁,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依旧咬着牙不答话。
独孤雅荻自然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往下说,“你在镇北王府。钰成有多恨戎狄、恨叛贼,你该知道的。圣人又有多不愿意起乱,你也该知道。处理你很简单,无非是我二人明日费点功夫,把你当外族探子送到圣人面前去。但是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主使罢了,甚至都不需要你把接头人供出来。”
那人又是沉默了好一阵,终于开了口,声音又两分哑,但更像花季少女:“你不杀我?”
“杀你有什么用?你要回报的消息无非是我跟钰成有嫌隙,可我俩有什么嫌隙?”后半句话独孤雅荻是看着文如玉问的。
文如玉忍着笑,陪她演戏:“本王怎么可能与王妃有嫌隙?莫要听有心人胡说八道了去。”
独孤雅荻狠狠点头:“所以说啊,杀你有什么用?你不如与我换个消息,带点真的消息回去给你主子;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知道谁在打探,后续自然有决断。这些博弈,你个小宫女掺和什么?”
那人似乎有几分意动:“奴婢唤作莲河。”
“莲河,真名还是假名?这不重要,名字随时都能换。莲河,你的任务没完成吧?要偷听太简单了,随便塞点银子买通个不起眼的宫女来做便是,也更不易被发觉,你这训练有素的死士何苦亲自上阵?我猜猜看,你是不是临时起意,想额外交点消息回去?你要做的事想来也与我等无关,毕竟此前我与钰成都从未见过你。换了消息,我放你回去,你接着办事,不是皆大欢喜?”
莲河的的确确有了想法,抬头打量一番独孤雅荻,又转头去瞧端坐的文如玉,借着昏暗的油灯盯着瞧了半晌,打了个冷战。
“认出来了?看来你在宫里呆了不少年头。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事呢?你家主子想来也是想干大事的人,你这么一个棋子被揪了出来,他气不气?你的家人,或者朋友,恩人,等等,会好过么?”
独孤雅荻仅仅借着一点点信息,加上自己对一众人的了解,将莲河猜出个七七八八,此时再装无用,莲河叹息一声:“你当真不杀我?”
“杀你不如放你回去,找个人盯着你,顺藤摸瓜钓大鱼。”独孤雅荻笑容浅浅,“你若是说说最上头的人是谁,反倒省事。实在不说,三苗的朔月可还在京城。我将你当三苗的人报到圣人面前去,引得朔月出手,届时你什么都瞒不住。”
莲河终究是被说动,瞧了一眼靠墙站着的青竹,扯了扯嘴角:“你的下属没你这般聪慧。”
独孤雅荻还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怎知我不是让她来唱白脸?”
莲河摇头:“我猜不透你,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叶家的。……叶权派来的。”
独孤雅荻轻轻握住文如玉的手,暂时将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按住,示意侍卫上来解了绳子,起身拍拍莲河的肩膀:“再见,最好别见,下次我就不好说话了。”转身又是吩咐萧墨:“把她眼睛蒙上,扔到宫里池塘去。”
莲河暗自叹息,明知不会如此轻易逃出生天,不过仅仅是扔进池塘已算得上仁慈,自然没有话说,任由侍卫捆了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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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雅荻拉着文如玉径直回去,一路上两人都是憋着话。
进了屋,独孤雅荻向后一倒,摔进椅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文如玉亦是坐下,自己倒上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另倒了杯茶递给她。
独孤雅荻没接,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垂在身侧,好似只剩下躯壳,丢了魂。
文如玉本来想问,瞧她这有气无力的样,到嘴边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安静坐在桌边。
歇了一阵,独孤雅荻放下手,瞪他:“你不知道来抱抱我?”
文如玉听见这凶巴巴的撒娇,挑了下眉,嘴上说着“不知道”,起身将人抱起,进了院子里,坐在了摇椅上。
独孤雅荻扭了下身子,头靠在他肩上:“你什么时候搬了个摇椅过来?”
“你喜欢,就搬来了。”文如玉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摸她柔顺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