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听她说一边想象着要是自己处于那种情况下会怎么样。待她话音落下，我说：“事后说起来容易，可经历过程中肯定不轻松。肯定又着急又害怕又生气吧？”

“是啊。咱们泡点茶喝吧，”她站起身去拿水壶接了水，按下按钮，然后坐回到高脚椅上，接着说：“发水那天是周五。那个周一嘎嘎开始发高烧。我以为只是感冒就没带他去看医生。以前他发过几次高烧，每次烧一、两天就会退，最多三天，我习惯了。小孩刚上托儿所很容易生病。可一直到周五中午，高烧还没退，我害怕了，带他去看医生。那天碰到的是个年轻医生，态度很好，可查了半天都找不出病因，最后她跟我说她想插导尿管做个化验。不是因为她发现泌尿系统有症状，而是没有其它项目还能查的了。我觉得她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嘎嘎那么小，我实在不忍心他遭那份罪，就跟医生商量能不能再观察一天。医生本来就没把握，看我有异议便同意了。我把嘎嘎抱上车，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一到家里，就听到水流声。”

“真是祸不单行啊。”

“那一周他发烧难受，我白天晚上抱着他，没休息好，全身无力，又特别担心他得了疑难杂症。回家赶上发水，一时什么都顾不上了。等把厨房的水淘干净，才发现我已经累得动不了了。那一刻真想哭。”她笑笑。

“是不是觉得特委屈？”

“只记得当时特别想哭，有没有觉得委屈？不记得了。之所以想哭应该主要是因为累，加上一时心急。有没有哭出来我不记得了。我歇了一会儿后给雷蒙打了个电话把这些讲了一遍。他忙，我极少在他白天上班时给他打电话。不过，碰到我有需要时他总是能给我不少安慰。跟他说了一通后，我的情绪就发泄得差不多了，那些事也就算过去了。”

“嘎嘎那次得了什么病？”

“他周五晚上一夜都没闹。我也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早上他的烧退了，身上起了一层红疹，能下床玩了，又休息一天就完全好了。我没有带他再去医院。后来我在网上查，估计可能是玫瑰疹。”

“你可真不容易啊。你怨不怨雷蒙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什么好怨的啊。是我选择留在这里的，怎么能怪他呢？就算没有两地分居，很多事也需要自己去面对啊。”

“你真没有心乱想抱怨他的时候？”我又紧追着问了一句。

“心乱的时候有，但抱怨得少。从小我妈就告诉我们，要是抱怨能解决问题，就好好地抱怨。但是她说，多数时候抱怨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倒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所以她说，碰到不顺心的事，实在忍不住时可以说几句，但要适可而止。我父母感情非常好，我想，不抱怨不指责是个重要原因。他们都体谅对方，都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问题，你的苦就是我的苦，你的乐就是我的乐。要是能这么想，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道理听着不错，只是，做起来好难啊。我妈爱抱怨，我听了觉得烦，不过我和我爸都习惯了，尤其我爸，不管我妈如何抱怨，他都我自岿然不动，想懒还是照样懒。我能理解我妈，她包揽家务，人累了，心情不好，肯定要抱怨啊，我一直觉得抱怨是很自然的事。”

“我觉得这只是个习惯。有人习惯了抱怨，有人习惯了不抱怨。”

我寻思了一下，说：“如果我能充分认识到抱怨的弊大于利，可能会有动力管着自己尽量少抱怨。既然要靠约束自己才能做到，是不是可以说抱怨指责这类行为算是人天生的倾向？人要顺意而为的话，就会养成抱怨指责的习惯？只有刻意对抗这个天生倾向，才能做到不抱怨不指责？刻意对抗，这个词一听就累人啊。”

“所以才说人生是场修行，婚姻也是修行嘛。要是容易，就不用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