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萧是个一刻都不会闲着的人,自然家中的奴仆也就没有闲的时间。今天他又要开始烧锅蒸酒了,那味道,半个辋川里都闻得到。
很快就聚来了一大帮村里的男人们?大家都齐刷刷的蹲在酒坊外的墙根儿下,晒着太阳,说闲话。然后顺便闻着不花钱的美酒味,过过酒瘾。
秋后的辋川里,没有了繁忙的农活,人也就闲了。人闲了,八卦就多。要说今年村里最大的八卦是那一家,那必定是刘二郎这个连婆娘都没有鳏夫家。
如今,整个辋川里的人都知道,刘家就是一家子生了癔症的人,哪里会给家里的奴仆吃到撑的自己爬起来干活的人家。
虽然是大家都不喜欢吃的猪肉,可是听说,刘家那圈里养的十几头猪,都是给家里那些奴仆吃的,而且他家的三个主人,竟然和奴婢们吃一样的吃食。
“还不止呢!听说刘二郎的那个表弟,居然会亲自下厨给家里所有的奴仆们做饭。”一个村里有名的闲汉,给好奇的村民们说道。
“好像就是,我也听人讲过,那些买来的奴仆刚进门时,个个都像是饿鬼一般骨瘦如柴,你再看看现在,哪一个不是满面红光,一点也不像是谁家的奴婢,倒似像个家中殷实的农户。”
“你说这刘二郎是不是有什么神灵护佑呀,怎得就半年工夫,便有了如此光景。真是怪哉!”
一墙之隔,墙外是懒散的闲汉们,空着肚子,聊着闲天晒太阳。墙里水汽蒸腾,七八的光膀子的汉子,汗流浃背的干着活儿。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往锅底添了一大块木柴,对着另一个搬酒坛的汉子,说道:“听说今日夕食吃羊肉臊子面,我看到昨天彭生去县城拉酒时,带回来一整只肥羊。”
“看好你的锅,要是熄了火,就仔细你的皮肉。彭生可不是好相与的,郎君不罚你,他都能把你打个半死。”
“我刚添了柴,火旺着呢!你说郎君为啥对咱这么好?天天吃的都是金贵的好饭食,我看以前的东家也没咱现在吃的好。”
那汉子把酒坛放稳当,回头来到少年身边蹲下,说道:“那是少郎君仁义,二郎君也实在,家主能知道咱们的不容易,把咱们当人看,这才有了现在的好日子。我们年龄大了,拼着命也干不了几年,你年轻,要多干活,多报答家主的恩义。”
其实那汉子也就不到三十,但是要知道,在大唐,人的平均寿命也最多不到四十岁左右。
少年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以前的痛苦经历。
刘黑闼在家乡闹叛乱,抓走了阿耶和姐姐,听说姐姐最后被卖到了定州的暗窑子里,阿耶也没有再回来,家里没男人,娘就被村里的恶霸给欺负了,最后跳了那恶霸家的井,也没了。
自己和阿婆靠讨饭才活下来,阿婆把最后一口吃食给了自己,也饿死了。乱匪看到自己还能值几个钱,就卖给了人口贩子,辗转快十年,倒了几手的人牙子,这才来到了蓝田县。
少年擦去,被炉火照的亮晶晶的眼泪。对身边的汉子说道:“我这辈子,就算死,也不离开少郎君和二郎君。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这个世道,能活下来的苦命人,谁又没有经历过几回,惨绝人寰的生离死别。那些曾经的至亲至爱之人,如今也就是不知道在哪里的一捧黄土而已。
那汉子看着泪光盈盈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话,站起身来就要继续去搬酒坛。
转身一看,不知何时,重萧已经站在二人身后,好像已经听了很久了。
二人赶紧躬身要跪,重萧厉声说道:“说了多少次了,这个家不许跪拜,你们怎得就记不住。”
然后扶起二人,又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们就在家里好好干活,多看多学,这家的事物,你们只要用心学上一分两分,将来出去就能养活一家人。某家说过,就三年,以后你们就是自由人,有了手艺就算不种田,做个匠户也能过活。”
那少年说道:“我们不走,就跟着郎君。”
重萧笑道:“要是不走,那就挣工钱,攒够了钱,我来张罗,给你配一门亲事,有了婆娘,再生个娃,也算是留下了你家的香火。”
那少年开心的笑了,像个得到糖果奖励的孩子一般。
重萧自认为自己不是圣人,最多也就是一个看不得有人受苦的心软善良之人。能在自己过舒服的情况下,多帮助一些人,就多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