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四十四章 烟雾(2 / 2)尔非槛花笼鹤首页

她拾起陈旧的地图,将它平铺在桌案上,不同于一般的疆域图,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小字。

原来在二十多年前,厉国为了在军事上压制沐国,除了练就出叱咤风云的墨云都外,还先后三次决开黄河河堤。

第一次“河夹滑城而东,为害滋甚”。

第二次“决河水,弥浸数里,以限沐兵”。

第三次便是厉国最终兵败那年,“自滑州南决破河堤,使水东注,曹、濮之间至于汶阳,弥漫不绝,以陷沐军”。

“河自杨刘至博州百二十里,连年东溃,分为二派,汇为大泽,弥漫数百里;又东北坏古堤而出,灌齐、棣、淄诸州,至于海涯,漂没民田庐不可胜计,流民采菰稗、捕鱼以给食。”

“厉国气运已至此,欲反而无力,此生为厉国将,唯有以身殉国,方得善终。”

再看到最后的落款时,温汝韵的泪水止不住地落在纸面上。

闵逸。

那是她父亲的字印。

那个她想念了很久,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原来他当年是想过带兵投降沐国,不想再徒增死伤,可是他身后是一整个墨云都的将士。

他在担忧,如若是反了,即使他们日后能回到平凡的生活,也会被世人摸黑——他们的“反”是叛国,心存不轨之念。

只因世人见不得清白,只想把他人描摹得比自己还要漆黑。

名誉分明就是虚无的东西,不过是旁人看自己的眼光,却在无形之间能够把人压死。

可是他在乎了。

他宁愿战死沙场,来让他们免受口舌之辱。

可他不知,再后来,沐国的说书人讲述到最后一战时,竟说道:“有人云:厉国之大将闵逸,战前见风使舵,意欲投降以谋苟活,不料被拒,恼羞成怒之下,挑衅沐军,未料想最终死于刀下、被万军践踏尸身……”

温汝韵记得那一年自己十岁,跟着沫儿出门买新的画扇,恰巧路过说书的茶楼,沐儿想拉她离开,可她却想留下来听听未曾知晓的过往。

当她听到说书人这般讲述时,她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了,自己内心如此敬重的人怎会是那人口中所说的卑劣?!

假的,假的!

凭什么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一刻,温汝韵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她猛然冲上去,一度想要伸手撕碎那桌案上的话本。

还是沐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先一步将她死死抱住,硬生生把她连拖带拽离开了茶楼。

倘若沐儿不拦她,她都难以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她那一日独自坐在屋里不吃不喝,府里的人一个个都担心得很,容婉芸甚至欲要找人出面——让浒州茶楼往后禁说这一段。

“书是撕不完的,我心里清楚就好了。”

如今她的耳畔再度回响起七年前自己说的这句话。

她仰首长叹一气,再低首时泪又落了下来。

这世间,所谓板上钉钉的事情有多少是真的呢?

史家一挥笔,便可论断他人平生功过;世人一言语,便能指点他人是非黑白。

“皆是雾里看花,自以为是罢了……”

只要自己认定做的没有错,功与过便无需让旁人来评说。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温汝韵将地图折叠收进衣袖,端起烛台站起身,走到另一边寻找账目的踪迹。

隐隐之间,她似乎闻到一股好似烧焦的气味,与此同时,她能感觉密室里的温度不同来时那般,不过坐了一会儿,她竟感到有些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