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还未过去,空气中透着冷冽,阳光穿过些许早绿的树梢,一点点洒向河畔青砖地板,路边卖炊饼的小摊雾气蒸腾,对着路过的人吆喝。
早起谋生的农民挑着扁担,两头大多是蔬菜、鸡鸭、干柴、木炭、枣子、干果等陆陆续续沿河边大道向北,准备趁着开门后进城买卖。
他们大多衣裳单薄却要冒着早寒,有些人脚下没有任何东西,光着脚板踩在冰冷的石板和泥泞上,身材佝偻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
还有赶着入城的学生商旅,远远避开那些赤脚百姓,如避开虫鼠一样匆匆路过。
也有稍穿着得体一些的人停下买路边的炊饼,或是喝碗茶。
路边河里传来号子声,十余名光着上身皮肤黝黑的精壮船工努力摇动船桨,在早寒里滑动大船。
路边打更巡逻的正在大声讨论今年冬天又捡到几具冻死的尸体,一旁要饭的乞丐蜷缩在路边篱笆下,几乎看不到起伏。
官府巡逻的人只是远远看着不去理会,对于他们来说,说不定每天早上又是一具要丢到乱葬坑里的尸体,大梁冬天每年都有不少这样的人。
他们已经习惯了。
生存面前,人对任何艰辛都能忍受。
而生存本身就是如此艰辛,只有那些王侯将相,才能去谈论兴衰大业,功名利禄,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者已经竭尽全力了。
生活一切照旧,和往常没有区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正在这时候,哗啦哗啦的甲胄摩擦声打破生活的寂静,连路边的乞丐也挣扎起来看了一眼。
大队身着甲胄的士兵沿着汴水边上的大道正向北面移动,带头的军官披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一路穿过人群。
各色旗帜连成一片飘扬,车马混成一片,像一条看不见的尾巴的长蛇。
沿途无论百姓还是商人,无论乞丐还是读书人,纷纷站到路边避让。
大家都有一个共识,大头兵不好讲道理。
不少都好奇讨论起来,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次要干什么?
这里的多数人平日都不关心朝堂的事,心里只本能觉得恐惧,这是要打仗了?还是军队换个地方,不少好奇的孩子想凑上去,都被大人拉住。
大家心里都紧张起来,官府的巡逻衙役也挺直腰杆。
一位年纪大的挑着干柴的老汉呼吸急促,浑身发抖,看着从面前大队走过士兵,像是想起什么过往记忆,突然跪地哀嚎:“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肉。”
说着卷起袖子,展示自己骨瘦如柴的胳膊给路过的士兵们看。
士兵们都莫名其妙看着老人,并不理会他大踏步走过,只有老人跪在路边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一眼,似乎惊吓到了极致。
郭天子隔河在高处城墙角楼看着这一切,他身边是狄至、李虎等高级将领,原本是来为他们饯行的。
见他一直看着那奇怪的老人,年纪较大的李告兴道:“官家,他估计是被士兵吓着了。”
“哦?”郭天子看向他。
李高兴道:“看他的年纪,小时候大周应该还没立国,那时各方节帅混战,惨烈无比。”
郭天子对身边的魏浦道:“带几个去请老人家上来,态度好点,别忘了他的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