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午后13:25。
外面天气晴好。
只不过,在这昏暗的仓库样的屋子里,这两点都不露端倪。
角落里坐著一个人。
他正面对著被竖立支撑在画架上的画布。
左手在那画布上来来回回的时候,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而那便是这屋子里的唯一响动了。
画,似乎已完成了大半。
他抬头看向墙的高处紧容一线阳光透入的长窗。
男人站起了身。
他身上只披著一件薄衣;后背可怕地岣嵝著。
可他的头,却高高仰著,一时间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的阳光。
他戴著头盔一样的面罩,将整个头部遮盖。
面罩上涂著明豔的色彩,大概是他本人所作。
屋子的门,在短暂的敲门声后被推开。
一道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入,直向他所在的地方投射而来。
只不过,就好像是刻意迴避著他——那阳光在他脚前半寸的地方,止住了。
「啊~今天原来是小草嘛~」来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有些兴奋异常地招呼,并在开口前先手舞足蹈起来。
站在门口穿著西装的男人听到「小草」这个名字,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男人的本名叫做九草,没有姓。
他自幼被亲生父母像是「卖」进了朱氏。
虽然朱家一直坚持,他仍旧是他父母的孩子;可他的父母,却乐得家里少了他这也需要喂养的嘴。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朱氏对九草除有恩之外,收下他,本也是有其他的目的的。
九草在朱氏门上,并不是唯一、却是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秘密照顾眼前这位天生畸形、面目丑陋的公子。
理由??他不能说。
他正这样想著,那戴著面罩的男人向前走了两步——他苍白而赤裸的双脚,曝露在阳光之下。
九草猛地回过神来。「我??我来是因为,老爷想问,画完成了没有?」
「啊??~」戴著面罩的男人抬起右手挠了挠后脑。那只手上,只有三只指头。从那手背上嶙峋的骨骼结构来看,似乎是原本就这样畸形生长著的。
「就快完成了~」他的声音,倒是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爽朗而令人愉悦。「不过,今天为什么不是他自己来,反倒是你??」
「哦。老爷今天在东城区的美术馆有采访,午饭过后就已经出门了。」
「哎呀?有这样的活动,你都不和父亲一同出门吗?」面罩男又往前走了半步。长窗上漏下的光,洒了一些在他岣嵝的背上。
九草咽了咽口水。
虽然「照料」了眼前这个畸形的怪胎足有十几年,每每看到他的样子,仍让九草心生恐惧。
「老爷要我留在这里,防止和上一次一样,家里的下人摸索到这来。」
面罩男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唔??也是。再吓到别人就不好啦~」
——如果,问题只是「被吓到」就好了。九草暗暗想到朱一阑口中那个「上次」的两个下人的下场,喉结又不安地翻动了一下。
「少??少爷需要什么吗?我给您带来?」
「哦??!说到这,我从昨天早上一直在作画,现在真的肚子有点饿了!」
「请??请稍等,我给您拿点心。」
九草像是从那旧仓库逃出来一般——他的心在狂跳著,走向后厨的一路上气喘吁吁。
大概是因为这次和朱家的少爷朱一阑对话时他太过紧张,这一次离开时,他忘了一件事。
——锁门。
九草走后,一阑看著半开的仓库门,和那肆意流泻的阳光。
面罩下,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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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搞的!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做不好?!」刚在客厅坐定的朱由浅从皮沙发上直起了身子,怒目圆睁地对著眼前点头哈腰的九草破口大骂。
后者正恭敬地向朱由浅深深鞠躬,冷汗浸湿了他衬衣的后衣领。
「对不起,老爷??我一个人出门去找,找了两个小时,还是不见人影。如果有帮手的话,也许可以??」
但是——
一阑的存在,原本就是对外保密的。
除了他相貌奇丑无比、身体天生畸形,恐怕会被外人当成朱家的丑闻之外,还有另外的理由。
这就是为什么,九草被朱由浅以「恩情」封口,被指派独自负责一阑在仓库的起居。
下人多知道仓库有人居住,却被警告不准许靠近。
关于这件事,自然是不可能不生出一些谣传的。
只不过,多事的下人都被遣离,并且,在离职之后,就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
渐渐地,不仅流言消声匿迹,朱氏府上的人员,也心照不宣地不再接近这间旧仓库。
九草不是没想过找人帮忙,可是,要他怎么解释,这走丢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给我闭嘴!」朱由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声道。「给我出去找!找不到,你就也别回来了!」
「??是!」不敢抬头看朱由浅盛怒的脸,九草低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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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奔在闹市的街头。
躲开人群,他时不时爬上街边低矮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