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里,我依旧一身红色喜服,坐在床边焦灼地等待着我的心上人,只是这一次,梦里有一只清脆的鹰笛吹奏着一曲熟悉的旋律,那曲子苍凉劲越,如雄鹰振翅,又如苍茫云海。
我正轻轻跟着吟唱,笛声却戛然而止,我睁眼一看,已是夕阳西下,屋子里镀上一层昏黄的光晕,我急急起身向厅堂走去。
阿奈和西莱正凑在一起,聊得开心。我走过去,端起桌上一杯茶水,仰头灌下。我将梦里那支曲子哼唱给西莱听,她见多识广,兴许会知道这首曲子。
我刚哼了两句,西莱就打断了我,她眉宇间洋溢着得意之色,告诉我这是一首猃狁的曲子,还好奇地问我怎么会唱猃狁人的歌,我亦是一脸疑惑,唯有阿奈,她眼神里尽是惊惧不安。
回去王宫的路上,我沉默不语,回想自我康复以来的这些日子,阿奈处处透露着古怪,我猜测定是在生病的时日里,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但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以致阿奈的眼神里总是透露着悲戚与慌乱呢?
我只顾低着头思考,阿奈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她见我许久不搭理她,以为我是生她的气了,她快走几步追随至我身侧。
踌躇了一阵,她才缓缓开口,向我解释她古怪的原因。原来在我生病的这些日子里,阿奈认识了一位猃狁青年,没过多久,两人就互相表明了心意。但好景不长,这位青年士兵战死在了沙场,他们本来约好了待我病好了就成亲的,但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迎娶心爱的姑娘。
在蒲昌海边捡到的鹰笛是阿奈的定情信物,但是却被我无意中挖了出来,听到我哼唱猃狁人的歌曲,让阿奈又回想起了她心爱之人。至于我的那个梦,是因为阿奈时常在我的病榻边向我述说她的爱情故事,我只是错把别人的故事当成了自己的。
我懊恼极了,若不是我疑心重,多管闲事,就不会再次撕开阿奈心头刚刚愈合的伤疤,我真是自私。
我停下脚步,看着阿奈眼眶里盈满的泪水,伸出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嗫喏着向她不停地道歉。
回到王宫时,天色已暗。我轻轻推开小院的门,一眼就瞧见葡萄架下的人影,那身影再熟悉不过,此刻正躺在摇椅里鼾声连连。
我轻笑着,踮着脚尖行至摇椅前,从葡萄藤上摘下一片叶子,用手指捏着,轻轻扫在阿爹的鼻尖,他忍不住伸出手挠了挠,却没有醒,依旧睡得香甜。
阿爹的鬓发不知何时已经花白,原本平滑厚实的手掌已然瘦骨嶙峋,我的眼中不知不觉就泛起泪花。我抹了把眼泪,起身回房拿了毯子替他盖好,草丛里的蝈蝈儿声此起彼伏,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我和哥哥还是蹒跚学步的孩童,阿爹阿娘年轻康健,后来阿娘生病离开了我们,再后来哥哥不得已入匈奴做了质子,家里只剩下我和阿爹相依为命。只是不知道何时,阿爹也已渐渐老去,原来人生浮世,独来独往,独生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