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旦数不清的教会里,阿斯米诺教会只是不起眼的其中之一。阿斯米诺在古高登哈文语中意为平等,如同这个名字一样,阿斯米诺教会建立在贫民窟附***等地为穷人们提供教廷的服务。
“多萝西,收下这个吧。”已经直不起背的嬷嬷递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多萝西从她如干枯树皮的手中接过有玫瑰香味的包裹,微笑着颔首表示谢意。
“无论是约旦的神学院毕业的神父牧师们,还是修道院修女院出来的修士修女们,谁都不愿意到这样偏僻的教会来。但是孩子们总需要人来照顾,信徒们也需要人来引导,你能经常来真是帮大忙了。”
“您言重了嬷嬷,我很喜欢和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仿佛自己也回到小时候一样,他们就像我以前的妹妹一样。”多萝西苦笑着说,“而且修女院那边也没有我能做的事情。”
“你经常提到妹妹呢。一定是和你一样善良的孩子吧,她现在还在约旦吗?”嬷嬷也笑着问道。她们的周围不时路过结束了弥撒的信徒。
这些信徒都是贫民窟的居民。曾经有贵族出身的诗人高高在上地说过,贫穷是陋习的根源。这话虽然讨厌却也未必是错的,这座教会时常会有醉酒的信徒在弥撒时闹事,很是让嬷嬷头疼。但是那些酒鬼后来也老实了,应该说是长记性了,至少多萝西在的时候不会无理取闹,毕竟没人想被弦刃捆起来强行扔进忏悔室里。
“卡菈莉娅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在努比丘附近了吧。”
“真远啊,远得像是世界尽头的地方。”
努比丘是山脉的名字,目前人类已知的世界里最长最高的山脉。那里尽是渺无人烟荒茫的雪山,多萝西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寇迪尔院长会指名卡菈莉娅和佩特拉去那里执行任务,只是这样无理的事情让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那么,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谢谢您的鲜花饼,我的后辈们也很喜欢这个味道。”
“多萝西,说谎的时候多注意自己的嘴唇,你会不自觉咬住下嘴唇。”嬷嬷仍然微笑着,“当然,能够不说谎的话就更好了。”
“……抱歉,嬷嬷。”多萝西有些窘迫。因为一直没有搭档,理所当然被认为是吊车尾,在加上格蕾塔嬷嬷也有意无意在贬低她,修女院的后辈们也大多不太看得起多萝西。
“对了嬷嬷,我听说这几天就有新的神父要来这里了。”
“啊,我这记性,果然上了年纪容易忘事。是的,有一位神父会来这里,我还没有见过他,据说是从威明治来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您。”多萝西礼貌地告别,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教会外明亮的阳光中。嬷嬷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
离开贫民窟的范围,约旦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年轻的修女很快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神父么。”多萝西的脑海中浮现出穿着古板而正式的制服,总是把胡子理得很干净,有着小麦色肤色的中年男人。
母亲总是会去他的教堂祈祷。
“好冷,佩特拉,好冷!”卡菈莉娅狠狠打了个喷嚏,单薄的修女服在雪山面前瑟瑟发抖。
“所以都让你穿上外套了。”棕色长发的女孩叹了口气,从鼓起的背包里拿出白色的外套。卡菈莉娅又连打了三个喷嚏,和平时在修女院里形象截然不同。
“因为和修女服不相衬啊!这件外套太普通了!”
“这是考虑到雪山环境的伪装色,一身黑进雪山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卡菈莉娅是在修女院进入少女时期的,和那些在约旦长大的少女们一样,卡菈莉娅痴迷于好看的服饰和装扮,无论嬷嬷敲着她的脑袋说了多少次修女需要端庄稳重都没用,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又换了新的装饰,亦或是又对修女服做了新的改装。
“你还真是喜欢修女制服啊……”
“因为这套制服充满了想象力呢。”
“又开始说不明所以的话了。”
“不管再高调,约旦修女院终究还是暗杀者的组织。外人只能知道我们一部分的特征,剩下的只能靠想象力补足。真相因此扭曲,想象滋生想象不断膨胀。”
“好了知道了,快把衣服穿上。真是的为什么我要说这种老妈一样的话。”
卡菈莉娅不情不愿穿上外套,她们已经触及雪线,在不迷失道路的情况下,她们只用两三天就可以越过这些烦人的山脉到达谷间低地。
即使是富有探险精神的莱因哈鲁人也很少涉足过这片山脉。连绵的山脉几乎横断了陆地,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连通高登哈文帝国南北。缝隙的北面是高登哈文的北方四城和与其相接的教皇国,南面则是圣城耶路撒冷与另外三座城市,再向南又是巨大的隆起,构成天然的屏障,在其之上的就是高登哈文最高之城奈浮城。
从约旦出发,乘坐列车借道高登哈文,用了三天时间,之后再换乘乡间的牛车——因为觉得太脏了,卡菈莉娅这段路是走过来的,最后在距离山脉最近的修女院据点更新了装备后,步行三天终于到达这次任务的起点。
位于山脉之间的泽鲁维嘉谷地,尤如雪山之中的绿洲,修女院有收到目击报告,一支乌索里部落躲进了谷地中。正规军不可能行军至此,所以这个任务留给了修女院。
“不过啊,为什么这么难的任务要交给我们新人嘛。你说这算欺负人吗。”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一深一浅,卡菈莉娅走在前面负责戒备,佩特拉负责承担物资。
“还是少说话保存体力比较好。”佩特拉了解卡菈莉娅的情况,她虽然有些难以理解的特殊能力,但是并没有接受过神血,身体能力并不出色,多年的修女训练让她们的身体比常人健壮不少,但和骑士这种怪物完全不能相比,即使是没有武装的骑士。
这也是修女院专精暗杀的原因之一,面对那些受神宠爱的怪胎,她们没有正面获胜的可能。
突然卡菈莉娅停下了脚步:“那里有具尸体。”靠在枯木后,连骨骸都已经散架,只剩残片的衣物和挂在枯枝上的铭牌表明他生前是一名探险家。腐烂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可能再转变成人祸了。
佩特拉庄重地取下铭牌,在她们回程的时候可以顺便交给探险家工会。
“肋骨上有熊啃食的痕迹,不过致命伤是头盖骨的裂痕,他应该是意外遭遇了回流风,被吹到天上然后摔死在这里的。”因为环境特殊,出来之前她们都恶补了一段时间。越是了解就越是明白雪山环境险恶,不禁让人怀疑真的有人可以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么。狂风,低温,野兽,食物,突发天灾以及游荡的人祸,哪个因素都是致命的。
不过无论多艰苦,她们都没有拒绝的权力就是了。
最前面的路运气不错,天空一直放晴,也没遇见预想外的敌人,只有几只离群的狼警戒地和她们对视了几秒,狼似乎能察觉到她们不是猎物,很快悻悻离开了。第一天太阳下山前,二人成功抵达了第一个标记点。
这是一间石制的小屋,废弃了大概有三十年以上了。教皇国分裂战争时期,某位失势的公爵为了躲避仇杀躲进雪山中生活,这就是他曾经的住处。虽然废弃了但屋内并没有很杂乱,看起来连野兽都很少到访这里,房间很简陋,但在保温方面一丝不苟,只要壁炉生起火,屋内就会很快热起来。
小屋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换气的烟囱。卡菈莉娅钻进睡袋里,耳边是北风呼啸作响。
“前半夜我来守夜,卡菈莉娅你就安心睡吧。”佩特拉选好位置,用弦刃布置起结界。
“嗯,轮班的时候记得叫醒我。说起来,佩特拉你其实是贵族出身吧。”
“你还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啊……”
“毕竟只有你能跟上我的动作嘛,一般来说都做不到吧。”
“嘛,这也确实吧。不过血统什么的在修女院里也没用就是了,我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这点程度的神血顶多也只能让我比常人反应更快一点了。”佩特拉往壁炉中添了火,“你知道流亡贵族吗?”
“贵族们的事情我才不知道呢。”
“塔克文四世在位时期,我的家族追随着那位王。因此在那位王死后,我们必须隐姓埋名逃离康斯坦丁。”
“塔克文四世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人物了,事到如今还有必要迫害当时的追随者吗?”
“说什么呢卡菈莉娅,如今狩猎着乌索里族的我们有资格这么说吗。”
虽然教皇与高登哈文皇帝,塔克文十三世联合宣称圣女教诞生于乌索里,但作为神职,研究过神学和历史的修女们很清楚,这份宣称并没有足够强力的证据。确实圣女教中原本就有大量乌索里人,但这并不能证明起源。然而即使实际上无法证明,乌索里族依旧因此被猎杀了。
与他们相比,塔克文四世则是被历史批判为背叛了人类的王。他的追随者的子嗣,即使时隔一千年仍被追杀也不奇怪吧。
“流亡贵族就是明明拥有神血,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人。对于贵族来说,神血的力量,是权能,是资格,所以贵族绝不会隐藏自己的血统。而我们这些流亡贵族,则是心惊胆战地过着每一天,期望下一代能够彻底摆脱神血。对我们而言,神血只是诅咒罢了。”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么……”
“卡菈莉娅的话无所谓吧。贵族们会追杀我们一千年是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神血,因此只要我的体内仍然流淌着神血他们就要赶尽杀绝,相反只要没有神血,对他们而言就没有追杀的价值了。但是卡菈莉娅对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吧?”
“嗯,还是下个季度会有什么样的衣服更重要。”
“卡菈莉娅真是直率呢。我不讨厌这样的女孩子哦。好了,快去睡觉吧,不好好恢复体力的话明天可吃不消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姐姐还啰嗦。晚安,佩特拉。”
“嗯,晚安,卡菈莉娅。”风声吞没残响。卡菈莉娅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知道多萝西在做什么,有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第一日平安无事地度过,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人类活动的痕迹,也没有偏离路线,二人正在实打实地一步步靠近谷地。
第二日,地势变得陡峭,就连卡菈莉娅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插科打诨,二人沉默地前进。终年的积雪覆盖了一切地表起伏,积雪最深处已经没过膝盖,不得不一边扫雪一边前进,因此速度被拖慢不少。
平整的雪地上突兀地出现痕迹,雪痕弯曲着延伸,可以清晰看见参差的鳞片压出的凹痕。
“如果是蛇的话,还真是可怕的大小。”佩特拉蹲下来观察了一下。
“雪山不会有这么大的蛇啦,只有南方的雨林里才会有这么大的无毒蛇。”雪痕的宽度接近四十公分,这个体型的蛇可以轻松绞杀大型猎物,根本不需要毒牙。
“如果不是蛇的话,又是什么留下这种痕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