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根源(2 / 2)金色鸢尾花与不可视未来线首页

“我不想死……”在明白死的瞬间,同样的也知晓了生。格蕾塔挤开了那些惊愕,继而暴怒的人群。那些早已死去的亡魂拼命地要拉住格蕾塔,他们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形,像是正在狩猎的恶犬。

巨大的雷鸣,靠近实验室的出口了,格蕾塔第一次听见了雷声,远比心脏的鼓动更加热烈。还有雨声,湿润的水气也让格蕾塔第一次产生了饥渴。然后身后的亡魂们捉住了她,要把她留在这该死的实验室里。

“不要妨碍我!”

格蕾塔下意识地大喊。这是一道命令,在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支配的权能生效了。那些捉住她的亡魂松开了手,他们仍在愤怒着,但是他们已经屈服,他们无法违抗,他们堵在实验室的门口,阻挡了后续咆哮的亡魂。

而格蕾塔已经听不见那些声音了。

她看见了光亮,明亮又温柔的月光,她第一次见到地上的世界。

那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向日葵花田。地下的火焰正在燃烧,地上的花朵们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日出。

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噩梦中的场景。宁静,却又生机勃勃。终于逃脱了那个实验室,格蕾塔却并不想流泪,她并不为此而感动。

她看到花田的第一眼只确定了一件事,花是活的,而且它们没有长腿。因此它们没有办法逃跑,只能等待着被溢出的火焰烧死。

于是,她打从心里蔑视这些向日葵,无法活下来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那一刻,人偶少女轻轻地为她鼓掌。格蕾塔沿着花田一路奔跑,在她的身后,实验室传来了爆炸声,淹没了那些亡灵,格蕾塔癫狂地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首都康斯坦丁的皇宫内,骑士王脱去了他的骑士武装,就像寒蝉褪去了自己的蛹。即使如此,这位已经步入壮年的骑士王仍有接近两米的魁梧身材,他手握着骑士剑,对准了倒伏在地的皇帝。

周围的骑士们纷纷打开骑士武装的散热口,巨量的海铜蒸汽掩盖了正在进行的处刑。

对于骑士而言,弑王是绝对的禁忌,这等同于抹杀自己的正统性,在弑王的同时,骑士也杀死了自己。但对于这位骑士王而言,高登哈文的所有人都在等待公正的到来,那么不如由自己动手,至少还能让王有一个配得上身份的体面结局。

“莱茵诺斯,你听见了吗?”在骑士剑落下前的最后几秒,鬼畜帝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的笑容,“是笑声,我成功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就是此时此刻,拥护二十四皇子的臣子们率领的卫兵也在门外等待。而皇帝最忠诚的神圣近卫骑士团假装不知道宫殿内正在发生什么。

如果犹豫的话恐怕就再也无法下手,骑士王落下了他的骑士刀。

鬼畜帝在他的御座前结束了生命。生命的温热不再属于他,甘甜的血腥味在骑士王嘴里弥散,骑士王擦去脸上的血液,跪坐在皇帝的残骸前。骑士们的蒸汽还要过一会儿才会消散,骑士王静静等待热血冷却,再为皇帝收拾仪容。

新王塔克文十三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格蕾塔的存在,之后针对她的追杀就没有再停过。

高登哈文最后一次注意到格蕾塔,是某个外交官员出访教皇国,提出要考察一下北方的重罪犯监狱。虽然无论在哪,重罪犯基本都不会被当作人对待,但如果教皇国不做做样子,高登哈文很有可能接此提出谴责。

对教皇国来说这是一个头疼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中最头疼的部分就是格蕾塔。

她怀孕了,按照高登哈文发起,教皇国与周边十几个小国参与的人权法案,孕妇不应该被关押在这种极端环境的监狱里。

但是她在约旦时曾经让两位关系良好公爵家的长子发起骑士决斗,当两边的大家长赶来阻止时,一方已经留下终身残疾,另一方则倒在血泊中。

原本格蕾塔应该会被处死的,但是这时她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位公爵的子嗣。这让两位公爵不得不咬着牙让她多活一年,为了这一年不再横生事端,他们把格蕾塔送去了极北的孤岛,禁止任何人和她接触。但同时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又不得不给她提供丰沃的生活条件,这使得她像是这极北的女帝。

教皇国的公爵们不知道她是谁,也查不到她是谁,但是高登哈文的外交官不一样。外交官也没见过格蕾塔,但格蕾塔的外貌有着一些不太明显的皇室成员的特征,更具体一些则是格蕾塔与鬼畜帝的外貌特征高度吻合,比如在莱茵哈鲁人中罕见的高颧骨,再比如刚长出来的头发是暗金色,靠近发梢的部分才是常见的白金色。

外交官是一个极其敏锐的人,而且他觐见过鬼畜帝,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格蕾塔可能是鬼畜帝那位在逃的纯血嫡系,她的身上有着四分之三以上鬼畜帝的血统。鬼畜帝同样热衷于血统纯化论,他既是格蕾塔的曾祖,又是她的生父。皇帝拥有神明的特权,即使犯下乱伦这种大罪也不会变为人祸。但格蕾塔的母亲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她是在分娩的途中转化的。

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接生医生也没见过这场面,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然后,皇帝杀死了她们,接着皇帝切开了人祸的腹部,硬生生把格蕾塔挖了出来。那只人祸全程被皇帝徒手压制着,皇帝甚至只用了一只手就让人祸动弹不得。

总之,在见到格蕾塔之后,在极端环境囚禁孕妇罪犯或者给犯人大贵族级别的优待之类的事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外交官立刻向康斯坦丁汇报了格蕾塔的存在。

然而,在第二天教皇国屈服于高登哈文的施压决定移交格蕾塔时,格蕾塔消失了。因为监狱建在孤岛之上,四面是海无处可逃,因此并没有配备守卫。外交官与高登哈文组建的卫队来到关押格蕾塔的监牢外时,只看见了打开的大门,满地的血迹和正在啼哭的婴儿。

虽然难以置信,唯一能解释这一场景的只有格蕾塔给自己做了个剖腹产,然后随手推开牢门走了出去,牢门甚至是用钥匙打开的,并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而监狱唯一的钥匙在监狱长身上,昨晚监狱长在参加某个伯爵举办的晚宴,喝醉之后留宿在伯爵家,钥匙一直在他身上,伯爵的证言也证实了他没有说谎。

而比钥匙更离奇的是,血迹从监牢延伸,在离开监牢之后不到十步就消失了。

更离奇的是,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监狱里的时候,有一个人消失了大约十分钟,似乎没有人认识她,而在离开孤岛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位”格蕾塔。两年之后,外交官在某次酒会后执意支开了所有侍从和骑士独自散步。在他两个小时还没有回来,骑士们注意到异常的时候,他已经摔死在一条浅浅的水沟里了。

之后,似乎就再也没人在意格蕾塔,尽管她在皇帝的通缉名单上一直位列前茅。

又或许是留意过的人都已经死了吧。

唯有死亡才让格蕾塔感觉到活着,她比任何人都贪恋着生……就像那位鬼畜帝一样。

过于长久的岁月里她已经忘记了,对生的饥渴,恰恰源于对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