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冬日里的长街,一到天黑下来便寂寥无人起来。白日里的喧嚣已经声绝于耳,空留在街上的便只有徐徐萧瑟风声。洗胭倚在窗前观望着楼下的萧索景致,眼前却浮现起一张笑如春风和煦的脸来。那公子丰神俊逸,谈吐风雅,抬眼看向她的时候仿佛在眸间盛满了阳光一般。迟迟绕在脑子里的那一句:“洗胭姑娘往后若是被人动了一根毫毛,都唯你是问!”这样的护怀之语自母亲过世之后就再无人为她说过了。何况堕入这烟花风月的醉华楼,已经一身风尘,哪里还会有人为她说过一句好话。
“阿姊在思索什么呢?”清练在她身后问了一句。洗胭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转过身看着妹妹捧着一件斗篷立在身后,乌油油的眸子里竟是关怀之意。
“哪有思索什么,不过是得闲了,观望观望远景放空一下罢了。”洗胭接过斗篷披在身上淡淡应道。
“嬷嬷让我上楼来喊你下去用晚膳。瞧着你穿得单薄,便拿来了斗篷与你。”清练俏皮的笑道。
“今日晚膳可有你喜欢的吃食?”洗胭问道,顺手帮着理了理妹妹的额发。
清练想了想道:“嬷嬷说晚膳要用的清淡些,不过还是为我煮了一碗面,还打了个荷包蛋。”
“为你煮面?嬷嬷倒是疼惜你。”洗胭诧异道,没想到醉华楼后院的管事嬷嬷越发的有人情味儿了。
“那日随嬷嬷去集市买菜,她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没曾想今日倒是记起来是我的生日了。”清练有些欣喜道。
“今日腊月二十八,我倒是差点忘了是你的生辰。回头给你挑一只发簪做礼物吧。今日出门倒是没想起来给你买什么礼物。”洗胭为着差点忘了妹妹的生辰有些愧疚起来。
“哈哈,今日阿姊带我出门,我还以为你是记得的呢。”清练俏皮道,然后顿了顿又接着道:“我要那些发钗首饰做什么,常年吃着药,害的阿姊都没多少积蓄给自己攒着做嫁妆。”
听妹妹谈及此,洗胭鼻子猛然一酸,瞬间哽咽起来,低声道:“母亲交代过我要将你拉扯到嫁人,就算她不交代,我也要这样做,毕竟我们要相依为命的。何况我入了这风尘之地,将来哪里还能指望着嫁人。”
“阿姊若不是因为我也不至于来这地方,到底是我拖累你了。不然以阿姊的风姿定然是能嫁与如意郎君的。”清练很是自责地说道,“可那话本上都有才子娶了风月场上的佳人的故事。阿姊指不定还是要遇到到一个倾心人儿的。”
“罢了罢了,还拿那些虚构的故事来宽慰我,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便攒些银两替自己赎身,咱们再远离这些地方。”洗胭破涕为笑道,如此说着,心里倒是有了些许盼望。
国师府迎着年节的到来,气氛愈发喜庆起来,仆人们提前挂好了彩灯,清扫了院落灰尘,屋子内的桌椅梁柱都擦拭的一尘不染。
“今年年下倒是能得不少赏钱呢。”一个仆人扫着檐边的落叶对在下面扶梯的仆人说道。
“你怎么知道?”那仆人疑惑道。
“你傻啊,今年府中不仅是老国师一个人赏了,还多了郡主和大人呢。”站在上面的仆人精明道。
“说的也是,得亏郡主没另开府邸。”那仆人笑道。
屋子里灯火全熄着未被点亮,似乎并无人在房中一般,少婈躺在床榻上昏睡了一天,方才醒转过来便听到仆人们在门外如此私语着,听着甚是觉得有趣,倒也不觉得厌烦。于是想继续听着,并不打算起身去惊扰他们。
玄珀卧在床尾的被角上轻打着鼾,偶尔睁一睁眼能看到它那双眼睛发着兽类特有的绿光。这猫儿倒是灵性,知道少婈不舒坦,便陪在屋子里哪也没去,被角那头都被它的体温捂得温热。
少婈轻轻侧了侧身子,玄珀发觉她醒了,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爪子在床沿磨了磨,便凑了过来,低声喵呜了两句,用头蹭了蹭少婈的脸颊。
“你这是想让我起来?”少婈轻声问道。玄珀喵呜回应了一声。
“陪我闷在房里一天了,想来你也饿了吧。”少婈伸手揉了揉玄珀的头,然后撑起了身子,捧过茶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道:“我现下没有胃口,你若是饿了就去前厅找蘅汀她们要些吃食。”
玄珀低声呜了一阵,见少婈并无起身下床的意思,便跳下床榻,钻出门缝出去了。留下少婈一个人被屋子里的黑暗湮没。半梦半醒了大半日,魏翊煊的那张脸总是在梦境里忽远忽近,或是谈笑风生或是故作威严,少婈也不知是从何时便为他牵动了情思,如今在昭阳殿里听得那些闲言碎语,无论是樊贵妃与他的帝妃情谊,还是他与上官皇后的缱绻情长,都无异于扎在少婈心头上的尖刺,而星怜不小心多嘴的一句“您仪态举止都像极了先皇后呢。想来陛下常常召您入宫也是思念先皇后的缘故吧。”更像是将尖刺又刺入了寸厘。
“待过完年节,我还是回桃止山吧。”少婈自言自语道,诚然,这凡尘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