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码头的确是个良港,五艘粮船停在岸边,偶有水波荡漾,也丝毫不见船只晃动。
林尘走上左数第二艘粮船,船上负责警戒的伙计看见平日里威风的掌柜在这少年面前的丑态,那还不清楚他的身份,看见林尘上船,连忙让开一条道来,为林尘引路。
童德对于保密的事情做得很周到,船上的窗门用粗荆条钉的严严实实,又用麻布遮盖,虽然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但也好过让船上的人逃脱出去走漏消息。
林尘侧耳听了听,船舱内能听到微弱的说话声,偶尔还有孩童的哭声,但是相比起密信中所说的哭声震天,现在的情况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看来童德给船上的人送去吃喝之后,这些人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想到这里,林尘又忍不住腹诽了林翡几句,贩卖奴人也就算了,连一路上的配给都没有准备好,真把人当畜生卖了吗?
在船上伙计的指引下,林尘找到了一处不容易察觉的缝隙,终于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昏暗的舱室内,大多是女人跟孩子,还有少数的老人,虽然身不由己,但是林尘还是发现大多数人眼神清澄,不少女人还在安慰怀里的孩子,照顾老人。
看这些人的穿着,居然不是西佛国的信徒,而是武朝边境的汜族人。
这个部族傍水为生,向来本分老实,就算是西佛国与武朝势如水火的时代,也没有过杀掠边境的行为,朝廷中对于这个部族的评价极高。
看来这位顾瑾顾阁老是真的和林益正不死不休了,不但使出这种下作手段,还唯恐力度不够,极为用心地挑选汜族人作为迫害对象,这件事捅到御前,就算天子要保下林益正,也会束手束脚,若是不严加惩处,就是对武朝边境大大小小几千个部族失去了威信。
林尘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伙计问道:“那跳河的管事可有找到?”
众人摇头道:“兄弟们已经尽力去找了,但是清澜河太深,就算是一具尸首,一时半会儿也捞不上来。”
林尘皱眉沉思,现在这件事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跳河逃跑的管事,这个人不管是死是活,绝对不能让他离开青州。
身边的伙计忽然指着远处的河面道:“少东家快看,是出去捞人兄弟们回来了。”
林尘连忙向远处看去,五艘不大的小舢板正向码头这边靠来,中间那艘船上躺着一个人,被网团团缠住动弹不得。
看来那个人终究没有能走远,看这架势似乎是嗝屁了。
等那几艘小舢板靠岸,林尘匆匆走上去查看,只见渔网中的这位兄台像是条死鱼一样躺在船上,身材极瘦,浑身上下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看起来就剩一副骨架了。
再看穿着打扮,这人头上梳着发髻,身上的衣袍破旧不堪,满是窟窿补丁,又似乎跟描述中逃走的管事对不上。
林尘再细瞧,却发现这人身上的衣袍极为眼熟,尤其是衣领上那个寒酸的八卦图案。
林尘面无表情地挑开渔网,不出所料渔网中的人不但活着,还精神奕奕,与林尘对视了片刻,咧嘴一笑,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别提有多难看了。
不是那个苍洱山的老道又是谁?
好啊,什么神仙吐纳术,三年有所成,我去奶奶的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尘倒退了半步,抬起就是一脚,把老道踹落河中,一旁的伙计一阵惊呼,刚要下去捞,就看见老道一个鲤鱼打挺,从水中窜了出来,双脚在水中轻轻一点,身如鸿雁一般在水面辗转腾挪,稳稳落回岸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看的岸上的伙计们目瞪口呆。
老道一边挣脱身上的渔网,一边骂骂咧咧道:“你个臭小子,三年不见,也不请你道爷爷喝杯酒,这就是你对待授业恩师的礼数?”
“靠!”林尘竖起中指道:“贼老道,酒没有,凉水喝到饱!”
老道士哈哈大笑,脸上皱纹都快拧成面团了,毫不在意地摘去身上的水草,一只湿哒哒的手大大咧咧地拍在林尘肩上,问道:“怎么样,老夫传授给你的吐纳术如何,是不是感觉大有所成?”
大有所成?林尘呸了一声,道:“有没有所成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三年来风吹雨淋,换来的是一场风寒,你说怎么回事?”
老道抬头望天,道:“着凉了就抓药,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坐堂的大夫!”
见林尘又是一脚踹来,老道闪身腾挪,一把抓住林尘的手臂,另一只手锁住肩膀,揉捏了几下,疑惑道:“你当真每日修炼了?为什么身子骨比以前还差劲了?”
林尘白了老道一眼,没好气道:“骗你不成?”
老道摸了摸脑袋,说了句想不通,倒是林尘踹了老道一脚,气消了不少,道:“三年不见,当初仙风道骨的苍洱山得道修士怎么落到如此田地?招摇撞骗给人拆穿了?”
老道摆了摆手,大气道:“不过是去了趟西佛国,与那里的秃驴谈佛论道,谁知道这班秃驴脾气如此之差,一看辩不过我就动手打人,老夫岂是善善之辈,当时就跟九天十八寺的秃驴们打了一场。”
“结果?”
“要不是他们人多……哼……”
林尘哦了一声,从老道的话里提炼出主要信息,恍然道:“也就是你被西佛国的高僧揍了一顿,又给人丢进河里?”
老道涨红了脸,挥舞着拳头辩解道:“十八个打一个算揍吗?那叫做奋力抵抗,安然脱身,更何况老夫是自己跳进河里的。”
林尘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老道士跺了跺脚,一股子闷气,林尘见状心头大快,道:“走着?桂芝坊的花魁这三年可是换了好几茬,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