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与林尘对视一眼,露出狡黠的笑容,清咳了一声道:“不过是喝几杯淡酒,顺便点化几位迷惘的女施主,不要说的如此俗气。”
林尘竖起拇指道:“有见地!”
等林尘跟老道勾肩搭背地从桂芝坊出来,天色已晚。
清澜河两岸的商铺支起灯笼,点点星火连成长龙,倒映在水中如同游蛟,漫漫几十里看不到头。
老道士砸砸嘴,鼻头通红,似乎还意犹未尽。
林尘裹紧了外衣,陪着老道士坐在河岸边,看着两侧的夜景跟卖力招徕客人的小贩,忽然很是感触。
青州的百姓无疑是幸运的,他们不算富裕,还时常遭逢天灾,但是依靠着这条运河,能够做到温饱,而此时的关中饿殍遍野,江南地方的诸侯一直蠢蠢欲动,北边寒疆的殷家已经二十年不进京,更别提武朝上下已有二心的乱臣贼子,真要细究下来,朝堂上的哪一位股肱之臣手里头没有一两封投名状?
河西码头这边,童德一日水米未进,加上心慌意乱,跪的昏厥过去,几个伙计不敢自己做主,先来支会了林尘一声,林尘叹了口气,差遣人将童德送到了医馆里照料。
老道士打了个酒嗝,看见林尘一脸凝重的表情,问道:“那个掌柜是资历很深,又得人心,这么做合适?”
林尘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我要是不这么做,清澜河上下游三十二个码头的掌柜该怎么想?”
老道骂了句花花肠子,吹着口哨抬脚就走,林尘跟在老道后面,只见老道拐过几个胡同,熟门熟路地推开林府大门,走进林尘的书房倒头就睡,鼾声震天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林尘对老道这种厚脸皮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
第二日清晨,林尘依旧爬上了九宝塔顶面东吐纳,姜鹤甄秋和杨桐三人又升起火来烤羊肉,只不过这一回老道很不要脸的凑在一起,四个人看着散发出阵阵香气的香肉垂涎欲滴,寺里的僧人敢怒不敢言。
晨日初升,东边赫然一轮金日跃出,无比耀眼的光芒驱散晨雾。
九宝塔顶上,林尘照旧依样画葫芦吐纳修行,老道抬头眯着眼,看着被晨光包裹如同米粒一样的人影,眼中满是异色。
这场面如此熟悉,那位数十年未见的师兄坐在苍洱山巅时,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等林尘从塔顶下来,老道瞧了一眼林尘憔悴的模样,道:“以后不必修行这门吐纳术了。”
“为什么?”
“过犹不及。”老道士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转头跟姜鹤几人争抢羊肉起来。
以前姜鹤甄秋杨桐这三个小子在林尘面前恭恭敬敬,虽然顽皮却还知道克制自己,现在有了老道的加入,一路上吵闹不停。
回到林府,林尘推开门,老黄坐在门槛上,姜鹤几人见状立刻安分起来,四散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老黄毕竟是老熟人了,与林尘寒暄了几句,让林尘多保重身体,随后又递上被林尘丢入湖里的手炉,让林尘很是窝心。
等林尘进了书房,老黄才对老道士恭敬行了一礼,道:“黄裳拜见赵真人!”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西厂第一剑客,怎么沦落到边陲之地当起管家来了,是想要富贵了?”老道士故作惊讶道。
老黄咧嘴露出金牙,笑道:“赵真人说笑了,西厂早就没了,还谈什么第一剑客。晚辈这把年纪了,跟着少东家求个富贵也不为过吧。”
老道摸了摸胡须,鄙夷道:“八王进京之后,西厂做下的恶事罄竹难书,看你这副样子,林益正保下你也算是物尽其用,好自为之吧。”
一向雷厉风行的老黄此时在老道面前像是个谦虚的学生,点头称是,一脸和气。
黄裳迟疑片刻,问道:“赵真人可否告知,是否有意收少东家为徒?”
老道目光微敛,道:“这话是你替林尘问的?”
黄裳咽了口唾沫,不卑不亢道:“是晚辈自己问的。”
老道沉默了许久,道:“上一个喊我师父的人,如今是我今生必杀之人。”
黄裳不敢说话,对于苍洱山的秘辛他没有资格开口。
老道叹了口气,道:“说是无意,反而口是心非了。”
黄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忽而觉得心跳加快,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面前的老道跟道圣鹿识洲师出同门,苍洱山八峰首座都要喊一声师叔,如今道门掌剑第二人赵丹丘。
当初老道半开玩笑地跟林尘透底,说当年苍洱山八峰不在东海而是在西昆仑地界,跟西佛国挨着边,后来自己跟师兄嫌这些秃驴烦,干脆将山头扛到了东海边上。
自己四座,师兄四座。
对于老道近乎荒诞的说法,林尘捧腹大笑,丝毫不相信,反而半带讥讽地问老道有没有听过愚公移山的典故。
但是黄裳知道,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