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重逢(2 / 2)长歌九叹首页

林泉本无去处,心中自是愿意,碍于脸面,当即辞谢,奈何兄弟俩执意挽留,林泉这才知道两人留他乃是出自真心,他亦与两人投机,于是留下了。

周家虽然家业萧条,但一应住房,都残留着往日宏伟迹象。吃过晚饭,周颖萧引他来到后厢房安歇。

道过别后,林泉独自对着窗外月光冥想。一直到夜深人静。他起身越过草堆瓦砾,翻墙出了周府。又顺着狗洞,钻进朱府,心中便不迟疑,今日务必寻得那朱诚,击而杀之。

不料朱府里红砖绿瓦,绿水红桥,画槛朱栏,往复回环。往来金甲侍卫,绿衣丫鬟,多不胜数。林泉避之不及,抱头鼠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到了哪里。这下可好,仇人没找到,自己倒先迷了路,连出也出不去了。

湖亭外,传来声声软腻娇语,林泉循声而去,但见台阁中,舞娘衣袂翩然,座中珍馐美食,觥筹交错。此处当是聚宴之地,为首一人,林泉依约记得,容貌虽与上学时不同,此人正是朱温。

朱温穿一身华美锦服,看起来颇为高兴,用他的厚重嗓音举杯道:“今日夜宴,不才奉上些粗茶淡饭,承蒙诸位赏脸,且请开怀畅饮,以叙你我兄弟情义。”

林泉躲在树丛中,见人群中人人对他趋之若鹜。

“末将久闻大公子威名,今日幸蒙隆恩,得以忝列门墙,知遇之恩,敢不以死相报!”

“大公子风姿俊郎,华逸流芳,人中龙凤,为我等楷模!”

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那朱温受这种种恭维,得意而放肆地大笑着,而林泉见状,却冷笑不已。

不久之后,一仆从引着两个小厮,从小路走来,那仆从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朱温身边,看上去竟比座中诸人地位还要高上几分。

他对朱温耳语几句,朱温听罢大喜,起身大声道:“家父不问世事已久,今日传话,特为朱某三五诞辰前来祝贺,即刻便到了!”

一座诸人,闻言耸动。有的说“能见老大人实乃三生有幸”;有的说“秉承教化,仰慕恩泽”,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个满脸皱纹的臃肿老头在一个年轻侍女的的搀扶下向众人缓缓走来。

朱温赶紧起身迎接。老头在当中朱温先前坐下的位置坐定,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说话道:“小儿年幼无知,自沐浴天恩,用事以来,承蒙各位关照。今后,我宣武节度使一门繁荣昌盛,还得仰赖在座诸位多多用心,只要上下齐心,就能共享荣华富贵。”

那朱诚一眼看去,德高望重,众人无不敬仰,有的感恩涕零,有的唏嘘不已,只有林泉,冷笑着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月华如水,林梢有风轻轻吹动,不时传来两声野鸟幽邃的啼鸣。林泉一眼认出来,老头就是前些日接那个骄傲大小姐回家的老头。

他原本是个理智的人,就算报仇,也会徐徐计议,断然不会弄得鱼死网破,绝了林家唯一血脉。此刻却不知怎么的,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杀意,恨不立刻冲出去,将他碎尸万段。此刻若有人在此,定会震慑于他的邪恶的表情。

此刻,人群中走出一个虬髯大汉,单膝跪地,手呈一漆木盒子,道:“启禀大人,末将奉命寻访神王陵宝图,历经三月,不辱使命,趁大公子生辰,敬献大人,以表全军将士拳拳忠心。”

朱温闻言大喜,起身道:“李将军不负吾望,大军十年粮饷,这下可有着落,将军居功至伟,自当封赏!”

说罢,欲亲自扶他起身。不料李将军见他靠近,脸色突变,袖中寒光闪烁,脱出一把银色匕首。他大喝一声“老贼受死!”,还没说完,猛地窜起,往朱诚老儿刺去。

众人俱是一惊,千钧一发之际,纵然都想要上前守护,哪里还来得及,所以隔岸观火,必不会有所得罪。

眼见朱诚老儿须臾之间就要死于非命,林泉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不甘。他高兴恶贯满盈的朱诚终于毙命,又不甘心,杀他的人居然不是自己。

可就在此时,朱诚老贼见迎面而来的疾刃,却并不惊慌,左手呈爪状,对着匕首迎面而去,手掌间涌出一股白色灵气。

“叮”的一声,灵气与匕首撞在一处。匕首就像刺入坚铁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李将军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朱诚拉扯近身,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朱诚右掌挥出,打在李将军胸口上,这一掌似有千钧之力,那人就像断线的风筝,被抛得老远,重重地撞在青石地板上,生生撞出一个大坑,霎时间乱石飞溅,力道还兀自未消,石板被曳出一道长长的裂缝。那些躲避不及的,死的死,伤的伤,伴随着一阵土雾的,是不断的哀嚎。

李将军从一堆尘雾中强撑着站起来,脸色苍白,直喘粗气,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脓血,看来是伤得不轻。

林泉在树丛中观望,不觉心惊肉跳。看这刚才还好好的地面霎时间一片残破,这一掌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如若打在自己身上,只怕顷刻间就化为齑粉,而那李将军,非但没死,还能起身,只怕修为也不低。

但更让林泉惊异的是,朱诚那老贼看似弱不禁风,没想到竟然有如此神功,要杀他报仇,只怕千难万难。即使如此,林泉却没感到害怕,心中无比兴奋,他感觉自己仿佛正在一刀刀割下老贼的肉,享受嗜血的快乐。

“李肃清,老夫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忘恩负义,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当真罪该万死。”朱诚厉声道。

李肃清仰天大笑,随即恶狠狠道:“老贼,你杀我父母,毁我宗庙,苍天有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啸,一柄长剑从天而降,插在李肃清身前,四周响起阵阵呼喝之声,屋顶上,树丛中,黑影闪动,此刻都齐刷刷窜了出来。李肃清一马当先,寒芒直指朱诚。

黑衣人与朱府侍卫纷纷战成一片,喊杀声大沸,宴席瞬间乱成一锅粥。黑衣人一开始攻势虽猛,但毕竟人数上不占优势,不久就纷纷被绞杀殆尽,那朱诚老儿,一个人赤手空拳,对阵李肃清和另外四个黑衣人,左右腾挪闪移,竟丝毫不落下风。

为首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妙,一声令下,纷纷开始撤退。剩下的黑衣人,也纷纷四散溃退。对战时,那李肃清,又遭受几处重创,此刻被一位同伴搀扶,向内院退去。如今台阁中,只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

朱府的侍卫倾巢而出,纷纷追赶那些黑衣人。

朱温心思细腻,一边护卫父亲,一边命令左右侍卫道:“今日府内是谁值守?”

左右回复道:“今日乃是慕容将军当值。”

朱温道:“此人现在何处?”

左右惊疑道:“宴会之后便不见踪影!”

“哼!真没想到,那慕容卓平日毕恭毕敬,竟然包藏祸心,串通歹人,其心当诛!”朱温冷笑一声道,对手下一将说道:“秦将军,你带领一队人马,务必将此贼擒住!”

原来朱府守备森严,若无内应,这行刺的大队人马,断不会悄无声息地进来,而府内却毫无察觉。

秦将军领命而去。

林泉心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便跟随李肃清和另一个黑衣人,往内院而去。

不久,林泉见那两人来到墙边,李肃清抬头望了望高墙,长长叹了口气,对旁边黑衣人道:“此墙太高,刘兄你带着我这个伤号,只怕越不过去。刘兄只管离去,我今日命绝于此,实乃天意。”

黑衣人说道:“李兄何出此言,某虽不才,断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大不了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李肃清急道:“刘兄万不可意气用事,图谋大事,伤亡在所难免,只恨今日未曾诛杀朱诚那老贼,还暴露了慕容兄,只怕日后想要杀他,愈发艰难!。还望刘兄脱困之后,勤勉砥砺,勿忘吾辈之志!”

可那黑衣人十分固执,不论李肃清怎样劝说,他就是不听。林泉身在草丛深处,眼见朱府侍卫搜索而来,又见那黑衣人义气,而朱温残暴,若被发现,两人只怕会受尽酷刑而死,终究于心不忍,于是现身道:“李将军无需忧虑,在下愿助两位脱身。”

那两人争辩当中,忽然见草里走出一个陌生人,闻言俱是惊疑。李肃清警惕道:“阁下何人,你我素昧谋面,为何助我?”

林泉心知两人疑惑,于是解释道:“在下乃朱府一普通家奴,平日里便见不惯朱家仗势欺人,谋财害命,今日里见两位豪侠义气,不忍见英雄殒命,特来相助!”

两人闻言,俱是大喜。李肃清道:“若是如此,我二人感激不尽,敢问壮士尊姓大名,以便来日相谢!”

林泉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两位可沿此路往前,到内院的厨房,泔水桶边有一茂盛草丛,草丛内有一小洞,可通东街。”

此刻,远远传来侍卫大声的吆喝:“那边是什么人!”

说罢,黑暗中传来阵阵盔甲的摩擦声,当是那一群人往这边跑来。

林泉疾言道:“快,我去帮你们引开他们!”

两人道:“救命之恩,铭感于心,但若我二人就此离去,壮士该如何脱身。”

“我既答应二位自有妙计可脱。”林泉想也不想就道。

“壮士保重,日后若有难处,可到城外枫林客栈,找一个名叫魏明的人,便可找到在下,若有驱使,在下定当从命!”

说罢双方互相抱拳,道了声“保重”,各自离去。

林泉见两人走远,故意暴露自己的身影给侍卫。他心中忐忑,也不知跑不跑得掉。他既不怕死,也就豁出去了,拣着偏僻的小路往前跑,只是他一来不会武功,二来又是读书人,无甚体力,被一众侍卫追着,越来越近了,若不是趁着黑暗掩护,他恐怕早已被逮住!

不知过了多久,林泉不知到了何处,但见四周屋宇渐趋玲珑雅致,应是朱府后院女眷的居所。

他踅过一道碧色栏杆,被追得急了,匆匆跑进一道绣帘之内,但见屋内一座猩红的屏风,画着些梅花,熏笼里青烟袅袅,满屋芬芳,红帐内,放置着一方鸳鸯锦襦。屋内金色纱帐里,烟雾朦胧的。

林泉心知唐突闯入别人闺房,甚是无礼,见四下无人,心中稍定,想往里屋躲藏,刚掀开纱帐,眼前蓦然出现的,却是一幅美人沐浴图,那美人神态细腻,肌肤胜雪。

那美人见他,大吃一惊,赶紧用手遮挡住私处,两人互相对视,俱愣在当场!

林泉眼见此人,这沐浴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孟姑娘!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能再见到曾经的恋人。如今阔别重逢,却是在这样尴尬的场合,一时间五味杂陈,那些如幽梦一般的往事,穿越穿越清冷的岁月,如走马灯一般,又一一浮现。

那青春的容颜,那嫣然的轻笑,那碧绿的倩影,那悠远的情思,霎时间都涌现在心头。他一时间又回到了过去的心情,那无由的惆怅里。

他幽幽地叫了一声:“孟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