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口中,已经被塞入了一大团的白布。
这一切都被暗处两人看在眼里。他们徐徐退去,便讨论起监视的地点和后续行动,林泉脑瓜子机灵,妹妹又牵涉其中,害怕一个不小心,陡生变数,不得不慎重,如此这般,对初云千叮咛万嘱咐,难免就显得婆婆妈妈。
“在下刚才的的话,姑娘可曾听明白?”林泉又问。
初云见林泉聒噪不已,初时还能忍受,不久就觉得厌烦,冷冷呵斥道:“闭嘴。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泉脸上这时便青一阵白一阵的,但为了两人大计,又说道:“那么,请姑娘复述一遍。”
他得到的,只是初云的白眼和长久的沉默。
林泉建议到府外高楼上监视,那里视野更好,可以看清成府的一举一动。
两人来到高墙准备出去成府。初云一个利落的翻身,轻轻上了高墙,如今这案子终于又有了线索,她心中高兴,回眸一笑,对林泉扬头道:“走吧!”
林泉看了看高墙,满脸都写着尴尬。他总不能当着这美丽姑娘的面,做那有辱斯文的翻墙之举。为了掩饰难堪,他便假意道:“哎呀,不好,我的玉佩不见了,恐是落在了来处,姑娘你先去那处高楼等我,那玉佩于我十分重要,我去找找,马上就来。”
林泉撒了个谎,玉佩好端端在他脖子上挂着。他假意走开了一阵子,料想初云已经走开了。于是就回到原处,对着高墙,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向上爬去,他失败了好几次,弄得墙上泥土乱溅,这才狼狈抱着墙头爬上来。没成想他刚往外伸出个头,就看见墙外,初云端端地立在墙边,仰头看着他,面带笑意。
“你,你。你还没走!”林泉喘着粗气,为了掩饰尴尬,咧开嘴嘿嘿笑了笑。
“不是在等你吗?”初云轻轻笑了笑,她知道林泉不会武功,又看穿了他的心思,便有意让他出丑,谁让他动不动就拉拉扯扯,若是常人她一脚就踹飞了,只是林泉,看起来也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不免高看了他两眼,打他一顿未免不雅。
眼前之人,让林泉手脚瞬间不听使唤。他只觉得双手无力,就要掉下去。他勉强爬上墙头,初云逼仄的目光,更加让他如芒在背。果不其然,他脚下一滑,手脚在墙上无力地扒拉了几下,跟着墙上泥土,一起掉了下来,跌了个嘴啃泥,刚好就在初云脚边。
林泉趴在地上,眼珠子直往上转,正好看见初云的白色褶裙和绣鞋镶嵌的道道银丝。淡青色的束腰围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玉润光泽。她秀发垂肩,在月光下泛着点点光亮。此刻她正在低眉掩面,哂笑不已。
他只得也笑一笑,来缓解尴尬。
初云蹲下来,脸颊枕着手掌,两只乌黑的眼睛滴溜溜打转,对他轻声道:“小秀才,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此行凶险,不是你这个凡夫俗子能承受的,早些回家去吧!”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初云转过身去的一刹那,他感觉她的绵软的秀发,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痒酥酥的,头上青色的丝带,像蝴蝶一般轻轻飞舞着,而她的衣裙,在柔和的月光下,随着转动缓缓撑开,像一朵绚丽的昙花似的。
林泉心神俱动,脑海里浮想联翩,不多时回过神来,初云却已经走远了。
他这才回味过来女子说的话,竟似有过河拆桥之意。林泉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跟了上去。
初云不再说话,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现在,事情总算有些眉目了,林泉心里感到一丝安慰,本来心情也略有好转。但初云这些话,又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他早已下定决心,螳臂当车也好,以卵击石也罢,不救出妹妹,誓不罢休。
他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难捱的寂静,于是道:“在下虽不会武功,但自诩有些手段,请姑娘务必带上在下,或许有些用处。”
见初云不理他,他凑近说道:“观姑娘衣着举止,应是修道之人,不知师承何门何派?”
“与你无关!”初云道。
林泉吃了个闭门羹,只得默默不语。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处高楼之下,楼上一巨大牌匾,上书“彩云间”三个大字,描着金线,上面挂着一朵大红花。
这里是便是观察成府,视野最好的地方,初云想也不想,就走了进去。
四周流光溢彩,雕梁画栋,楼上一衣着华美女子正轻轻抚弄着琵琶,流苏红帐之中但闻得阵阵脂粉腻香和酒气肉味。男人们粗着嗓子一边高谈阔论,一边享受着精致的美食,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举着霜雪样的皓腕,不住推杯换盏。
原来这是汴州城一处妓馆。
初云皱了皱眉头——她何时来过这种地方,心中有些不适,但还是硬着头皮到了柜台前。
“在下知姑娘修为高强,但那一伙贼人,只怕人多势众,单单我二人,不好对付!”林泉赶了上去,对初云道:“不知姑娘可否有师兄师弟,若能前来助阵,便可大大增加胜算。”
“我一人足矣,无需他人帮助!”初云无心回答。她虽然知道,这不是良家姑娘该来的去处,总还是忍不住少女好奇心,不住地左顾右盼。
林泉心中不悦,心想这姑娘怎如此托大,到时候救不出皓月,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又该当如何?心下便想到了让朱诚那老贼助自己一臂之力。
“姑娘切不可任性,毕竟事关几十条人命,我们务必慎之又慎才是,如若你的师兄师妹不能前来助阵,总要报知官府才是正理!”林泉继续道。
初云心中不悦,回头皱眉道:“你这人,怎生得如此聒噪?此事我已有计较,你已无需过问,让你回家去静候佳音,你偏偏又不听!”
林泉心中委屈,没想到帮了这么大忙,她非但不感激,自己居然还要被她驱赶,实难理解,不觉泪水已在眼眶打转。
“姑娘有所不知,舍妹也被这伙贼人虏去了,在下如何忍心弃之不顾。我意已决,自知不能力敌,但也不会无故送死,你既不愿与我同去,我便想其他办法便是!”林泉把头别向一边,置气道。
初云默默不语,好似没有听见。她害怕这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枉送性命,就想收回刚才的话,不妨让他跟在身边,也好时时照顾,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此时小二已经来了,他疑惑地看了看眼前不和的两人,眼神充满了疑惑:,道:“敢问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给我南楼那间房!”初云分明没注意小二的眼神,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没好气道。
小二这才明白原来是来投宿的。只是这二人俱年轻,行为举止,看着也不像夫妻。可那男子十分俊逸,女子又出尘脱俗,实乃天作之合,莫非——
“得嘞!”那小二笑了一声,心想这两人定是夫妻,看情况,小两口吵架,俱在赌气。只是这女子真是漂亮,当真便宜那小子了,他这样龌龊地想着,便带二人往南楼而去。
三人来到门前,却不料房内灯火通明,还时不时传来些奇怪的欢声笑语。
林泉略显尴尬。
小二刚刚在想其它事情,如今这时才想起来,原来这一间房,已经被定下了,不禁面带尴尬对着两人道:“两位客官,真不好意思,这……这已经租赁出去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这,像这样的雅间还有很多,保证干净整洁,没人打扰,二位不如换一间吧?”
“不,就这一间!”初云冷冷道,这房间跟成府隔着大道,视野又好,隔着窗户可以俯瞰整个成府。
“是小人失职,可……可这,人家如今春宵正好,小人如何敢去打扰,恳请姑娘不要为难小人了。”小二面露难色道。
“哼,不用你去说!”初云是修道之人,五根清净,一来年纪还小,二来打小在天玑宫修习,未谙世事,对房中之事,一无所知,说罢,竟一脚踹开了大门。
两人见状,赶紧去阻止,可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小二哭天抢地道:“哎呦……哎呦……,姑娘你了惹了大祸了,你可知里面之人是谁,乃是朝廷五品大员,汴州府御史大夫龙浩天龙大人。”
初云快步走进屋子里,见里面两人还在兀自赤身缱绻,不觉羞红了脸,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屋里两人,被这一声巨大的踹门声惊动不小,又见前后走进三个人来。男人眼看着十分扫兴,怒容满面,从床上爬起来,指着初云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打扰本大人雅兴。”
初云高傲地昂起头,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冷道:“朝廷命官,五品大员,罔顾朝廷法度,公然宿妓嫖娼,当真该死!还不快滚,更待何时,难道要让张纪之来请你吗?”
那官员听闻一惊,这女人直呼大人姓名,知道自己身份,却还如此嚣张,只怕大有来头,于是转头问小二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急得满头大汗,赶紧上前,卑躬屈膝赔罪道:“官爷,请息怒,这二人要来,小人想拦也拦不住啊!”
他疑惑地看了看初云,语气不敢再嚣张,有些心怯,又有些惶恐,语气软了下来,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初云从腰间抽出一块黑油油的令牌,丢在桌子上,道:“去问张纪之吧!”
那人疑惑地拿起那个牌子,一看不觉呆住了,跪在地上,就开始不住磕头:“下官知罪,下官知罪,望姑娘网开一面……”
林泉想起了周颖萧昨日所说之事,冷笑一声,心想,这位成大人果然是公务繁忙得紧。
此刻他又斜眼一看,那令牌小巧玲珑,黑亮闪光,赫然写着“刺史府令”四个篆文小字,竟然是刺史大人的令牌。他不觉心惊,看来这女子来历颇不简单。
“还不快滚!”初云喝道。
那人听闻,再不磕头,一下子窜起身,光脚咚咚踩着楼梯溜走了,竟然连一应衣物都没拿走。
初云环视四周,床上还有一个吓呆了的女人,桌子上残炙狼藉。
还是小二机灵,拉扯着那女子离开,又将屋子打扫一番,还端来些名贵的果点茶盏,谄媚道:“这些都是小店最贵的果茶,还请小姐笑纳,小姐若有其它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你且下去吧!”初云看起来不喜欢他,厌恶地挥手道。
小二无奈,只得走了,走之前,还笑着瞅了一眼林泉,顺便把门关了,却不知为何。
屋子里就变得死一般安静。
“姑娘,现今为时尚早,这彩云间的曲子,入耳醇绵悠长,当真一绝,是姑娘在别处听不来的,不如由在下做东,请姑娘下楼听上一曲如何?”林泉道。
原来他已经打听过了,这辆马车每日寅时才会出发。
“你怎么还没走!出去!”初云起初在低头沉思,林泉说话,这才看见房间还有一人,于是道。
“这……”林泉神色尴尬,心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违圣贤之道,于是开门想要出去,可又不甘心,牙一咬,也不管礼义廉耻,停住回头,死皮赖脸道:“在下在门外恭候小姐……。”
但此话还没说话完,门就被初云啪地关上了。
春夜微冷,林泉蜷缩在廊下,脸烧得通红。他自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换作是往常,他定然头也不回地走掉,但为了妹妹,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如何肯放。
他暗暗发誓,以后不仅要修习法术,还要成为当世绝顶高手,让这姑娘高看一眼。不觉间,他又开始筹谋此行的计划——自己几乎不会功夫,真的进了魔鬼林,只怕有死无生。
他又想到古书《天工开物》,不仅记载了机括消息,还详细地记载了五行八卦的演变规律和一些道家符咒,或许有用。
于是他便又去往街头,买了一些材料。回到门外,就“乒乒乓乓”敲打起来,不多时,竟然装满了一大口袋。
初时,初云本想打坐休息,可一想到床上曾有两人搅弄云雨,便生厌恶,就在窗边静坐。她见门外没了动静,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可不久之后,门外又响起一阵一阵铁锤或是刨木头的声音,搅得她不得安宁,心中恨恨的,想要将他一脚踢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