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虎宫

赶往力仙所在的仙山时，已接近入秋。

五人山间行走，林间染红黄，叶落如蝶飞。光在林间留下痕迹，灰尘闪烁。

“嘿嘿嘿……哈哈哈……”

笑声打破寂静，大家四处寻声，也不见人。

风言微和源都各自握紧武器，风临低头扫见，说：“唯心多，那妖正抱着你。”

唯心多左瞧右盼：“嗯？啊？”再低头，见不足半米高的小孩正抱着腿，“啊啊啊啊——！”

“啊？啊！”符音也跟着大叫。

“你叫什么！吓我一跳！”风言微抱怨。

那小孩有双长耳，被这声音吓得耷拉下来。

风临问：“白虎宫是否在此山上？”

小孩答：“嘻嘻，不。”

“力仙还健在否？”

“死透了，呜呜呜。”

“山上还有其他人？”

“我知道得很清楚！”

风临没再问，小孩蹦蹦跳跳钻进了丛林里。

“什么？”大家一头雾水，风临却自顾自上山走去。

走好一阵，显露石阶，大家拾阶而上，见林间终于有华殿，风临前去扣门。

“谁？”

大家齐声：“我们来拜访力仙大人的。”

风临答：“我是佑仙。”

“佑仙？等等。”

众人立在门口，互相闲聊。

突然门大开，红发少年走出来展开羽翼，一脸嘲讽，“一群小孩还冒充佑仙大人是吧！”

羽翼一扇，热浪吹来，空中飘起火星。源等人本要动手，佑仙又护在身后：“你们不是对手。”

风言微疑惑：“嗯？之前不还期待着我们除旧么？”

红发少年侧身赤羽扇来，烈火轰然烧起直扑四人，四人惊愕躲闪不及，风临及时甩袖瞬间反势，泥土水汽反扑，火焰倒燃。

少年另一翅膀张开抵挡，火焰消失。

风临的神情似乎不对。

“昔日羽仙早已不在了啊，后人竟如此无礼。”说罢化出长枪，纵身一掷，噌的一声巨风扫过，红发少年双翼抵挡，枪身消失，巨风冲力却让自己弹开，狠狠摔进了院内。

唯心多都暗自捂嘴。

“我就是羽仙朱雀！你究竟是谁？”

“我是佑仙。”

“胡说！”

院内突然走出一群人，为首喊道：“什么事啊，力仙在此，嚷嚷什么呢？”

看见佑仙，却突然怔住：“大哥？”

四人还有羽仙都被这称呼惊讶，齐齐刷刷看向风临。

那人又看向四个小孩，抱着风临便说：“你怎么变成这群小孩的保镖哇？”

风言微和羽仙同时抱怨：“喂，这是重点吗？”

唯心多说：“佑仙算是我们的……嗯，朋友吧。”

力仙一愣：“什么时候结的友？”

羽仙还坐在地上：“不能进来好生谈吗？”

“哦对对对。”

白虎宫并不是很大，装潢简单素雅，还有些老旧。羽仙不久前来此处，也不过是聊南方分野的卜卦，顺便玩玩。

他才不过两百来岁继任，而力仙和佑仙都是千年不变的当任者。

“师父总说他找到了主人，他好想跟着主人出去。佑仙本来消失千年，我以为真不在了。”羽仙解释说。

力仙吃惊：“原来你根本不知道佑仙一直被封印着的么。”

羽仙说：“师父根本没跟我讲啊，我也想见见主人，师父提到佑仙只是因为涉及到‘旧’……”

佑仙听闻气息重了几分。

力仙补道：“也不知为什么他脑子哪根筋搭错了要独自去除‘旧’……”

佑仙已精神恍惚：“又……因我死了么……”

源紧盯风临的手，怕他又掏出刀子。

唯心多问：“你们说的‘主人’是指？”

“女希氏。”

神秘的女希娘娘，千年前封印佑仙后消失了。

沙沙声如溪水，是机器运转的声音，溯悄悄问：“你的主人很擅长做什么？”

“很多。”

佑仙端起茶杯，视线落在源上，他的动作、神色、身世……

两人目光交接时，源不自然移开视线，佑仙却说：“源，你的眼睛很特别。”

唯心多听了立刻凑上去：“源的眼睛可以救人，可以储存记忆，可以在体外蹦蹦跳跳，很厉害！”

风言微翻了白眼：“又不是你的能力，瞧你激动的。”

唯心多不满地说：“我喜欢，你怎么那么多嘴！”

符音无奈才走入正题：“力仙大人，我们是前来修炼、求书求法的。”

力仙听闻，不自觉坐正：“嘿？咳咳……当然，本座有藏经阁，你们可以查阅，自会教导你们。”

羽仙一直玩弄桌上的物件。

简单聊罢，四人跟着参水猿去藏经阁，但风临叫住了源。

“源，跟我来。”

另三人疑惑：“怎么了？”

风临甩袖：“你们先去。”

三人也只好跟着去，源则默默跟着佑仙走进偏僻小院。

“请问……”

话刚出，风临已掣出枪起招，源反应过来，偏身躲过，长刀支地稳住重心。

“拔刀。”

源听见也不再多语，撤下布挥刀。

风临眼眸映出源的样貌，正寻找当年一见的身影。

“枪长刀短，还是公平起见……”

长枪化刀，挥力接刃。一声脆响，刀刃振鸣，源震开，手心微颤。

实在不愿就此收手，源再次出招，几次刀剑相撞，铮铮鸣响。

“源……”

风临收刃反握，一肘击中小臂，源吃痛脱手，风临以为就此结束，却见他换手接住逆刃重挥——

风临的神色变得狰狞恐怖。

那一下刀刃擦出火花，千斤反力，源招架不住，踉跄倒地。

“你有进步，但是，差远了！”

风临的声音变得沙哑粗厚，不似往常：“你是谁！”

“我是……源……”源嘴角、手心渗出鲜血。

“主人为什么会造你！”

源双目失神，女希氏……神……造……为什么……什么……语言逻辑变得混乱。

“你是陶俑！”

“我是……神……造的……陶俑……”

“主人为什么会造你！”

“为什么……”

神志越来越越模糊，仿佛身在无尽的空间内，看见一团蓝色的花瓣，组成没有形状的整体，它飘向自己，撑着素白青花的上衣和深蓝下裙，又有花瓣钻进花底小鞋，一步一步走来。

“你是什么？”

花瓣又迅速飘散，衣服毫无生气地垂落在面前。

“怎么了？怎么了？”力仙推门而入，看见佑仙站在那，面目狰狞，源无力躺在地上，正流着血。

“颢天之下，你又疯癫了？”力仙抱起源，担忧地看了佑仙一眼，走出去。

溯：“太快了，才从源的幻觉中看到‘它’。”

佑仙握刀的手颤抖着：“什么样子？”

“一堆花瓣，没有什么固定形状。”

（二）旋与使者

三人说说笑笑回来，看见门口力仙神色凝重，问：“怎么了？”

待领进屋，羽仙从内屋掀帘出来，见三人，便说：“源被佑仙打伤了。”

力仙无奈：“为什么打他啊，总觉得佑仙精神不正常。”

羽仙摊掌：“我是无所不知，好吧。”

三人急匆匆走进内屋，源精神焕发，也不似正常：“女希氏……”

唯心多握住手：“你怎么了，难道精神病也能传染么？”

符音旁边歪头：“也许，说不定？”

风言微急匆匆走出屋问羽仙：“佑仙呢？”

羽仙又摊掌：“我无所不晓。”

源无大碍，力仙说白虎宫无寝殿，只得安排四人在山下力仙庙旁的驿站休息。

四人整理入住，见佑仙失魂落魄走进来，纯白之色沾满血污，棕黑色眼眸也涣散无光。

几人被这模样吓住，只有风言微勉强问了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遇到了邪祟。”

唯心多问：“白虎宫外有邪祟么？”

“哪里都会有。”

风临稍微振作，擦了脸边的血，温和下来：“让你们吓到了。”

符音也关心道：“快去洗洗好生休息吧。”

佑仙与源可能出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各自回屋休息。

夜深时，风临就着月光走进山林，而驿站有不速之客翻进来。

归：“旋兄，你确认这些人是威胁么？”

“菩萨指点绝不会错。喏，”旋把匕首交给归，“佑仙交给你。”

归：“啊？我？”

旋：“佑仙其实早就失聪，睡着好杀他，看你的了！”

归：“好，你是教主你有理。”

归溜进屋内，偏偏寝屋在楼上，归一踩楼梯就是木头吱呀的声响，心早已跳到嗓子眼。

“别怕，他是聋子。”归自我安慰，缓缓上楼，屋外院子里突然一阵嘈杂，归吓得整个身子趴在楼梯上。

“你是谁，敢闯我屋！”符音耳尖直接起术压了旋，术法形成风墙，给挡出门去。

看见源、风言微和唯心多都闻声出门，坏了，旋认为自己的任务更难些。风言微正要冲过来，旋摆出手：“且慢！”

风言微真给刹住了。

“是大丈夫就不要一起上，来单挑！”

他扫了一眼，看见源正绑着绷带，像是最虚弱的样子，“我姑且看得起你，那边绑绷带的女子，来单挑！”

大家不知道对面什么水平，正担心，源却果断应声走出来。

旋起术，阵法展开，“坎阵，水起！”

空中雾气凝聚化作水箭，源健步躲开，又迅速逼近——旋慌了，手中捏法，正钻出巨龙，却被源右手刀迅速击中颈动脉，法术中断——

五指捏拳又如巨石般挥中太阳穴，旋感觉两眼一黑，双耳轰鸣。

风言微都吓了一跳，简直是冲着人命想活活打死。

旋及时稳住血气，额头流血，好一阵都缓不过来，感觉天昏地暗：“你……这么狠……”

屋内的归咽了口水。

屋外旋还喊着：“停停停手，适可而止——”

归继续上楼，刚爬上去，便听到院内有人被甩到院墙边，那叫一个缸碎墙裂盆钵落地叮当响，又见纸窗投影数人混战热闹非凡——这动静，佑仙还没醒？

“回途回途回途菩萨！救我！”

霎时祥云笼罩，莲花丛生，几人都在白雾之中，菩萨从空中显现，缓缓落地。

“洄？”三人叫出声。

回途一笑，“要我欺负一群年轻人，真为难我了。”

源、风言微一齐上阵，回途下腰翻身，红罗裙摆甩出血色红莲，源、风言微默契武器下旋，却被回途双手各自扼住手腕往身后劲扭。两人想化劲同方向翻身，但已被背手迅速按在地上——“确实，源，我记得咱们有因果的，即使你很强也无法赢我。”

“源，风言微！”唯心多和符音施展法术，却被旋施术抵消。

“比不过拳头还比不过法么？”旋顺势起术水龙鸣吼冲向二人，符音唯心多齐力抵挡勉强消解。

归终于鼓起勇气站稳，走向床榻——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却发现床上并没有人。

“白紧张那么久！”归走到窗边，大喊：“教主，佑仙不在啊！”

本来旋施展法术占上风，听见佑仙不在走了神，立刻被压制，并被法术击中左肩，痛苦倒地。

“教主，你没事吧！”

“事……很大……”旋本来挨了顿毒揍，斗法也被中伤……

菩萨摇头：“溯不在……”源和风言微被耗尽体力，菩萨才松手站定。“失败了，赶快走吧。”

四人力竭，并未阻拦，这段闹剧才结束。

源一手握住手臂，就地借力将脱臼的右臂正回来，见风言微也痛苦：“忍着点。”咔哒一声，也接上。

唯心多喃喃低语：“佑仙……不在……”

源沉默，独自回屋。

夜色如墨，林间月影斑驳，风临白色身影也被浸染在黑暗里。

手里正握着瓷刀。

故友因自己而死、源可能根本没活下来、痛苦吞噬理智——刀刃正从指尖刺下，忽有桃花花瓣落在指尖，刺开的伤缓缓愈合。

风临抬头，微风拂来，林间叶落纷飞，将明月让路，此时眼前桃花正身披月色，轻抚纯白幽魂。

秋来桃花遥无迹，但见皓彩四季明。

“佑仙大人。”声音渺渺，稍纵即逝。

风临握住桃花的手，枯叶缀满肩发。“桃花？怎会出现在这里？”

“在下……是唯一仙右使。”

“怎么回事？”狂风骤起，月光入眸，阴影之中寒光凛冽。

“快回驿站吧。”

远处强烈的法力传来……桃花再未停留，腾云远去。

“快！”林间枯叶踩碎，急促杂乱的节奏，霎时停止。

“谁在前面？”旋与归停下，捻碎飘落手中的桃花花瓣，眼前月华如霜，风临的一身白在深夜里，如人间月色。

“原来……在这里……”旋与归心惊胆战，各自捏紧符纸。

“你们害怕我？”风临疑惑，稍一偏头，发间的金铃一同振响。

旋额角溜汗，与血水混在一起。

此时回途菩萨从身后走出，窈窕身姿配着精壮的肌肉，别有风味。

“溯，快出来哟。”

风临摆正，意识内确实响起声音：“不要跟这疯女人过招，不是他多强，而是规则压死你。”

“规则？”不信。

回途让两人撤退，自己却露出疯狂的神情，展开双臂，四周树林被白雾笼罩，取而代之是生起如树高的莲与荷叶，佑仙惊觉，脚下涨起浅水，他正试图后退，双腿却被这水沉沉拽住。

“出来哟……”

风临愣住，连脑海深处的声音也显出前所未有的慌张：“你能坚持多久就多久吧……”

此时莲叶枯萎，形如枯爪，莲蓬垂头，莲子落地。回途旋转舞步，轻点莲叶，枯叶如利刃刺来。

风临欲逃，脚步却沉重如铁，显得笨拙不堪。五脏六腑皆被刺入，鲜血顺着茎叶流下滴入浅水。

“溯……这样就没意思了。”回途停下舞步，坐在莲蓬上。

溯：“你能忍住痛么……‘它’快来了。”

风临感觉气出难入，踉跄两步，又虚弱倒在水中。

“溯，我会折磨死这个可怜人的。”

只要衣袖沾上一滴水，就会变得沉重不堪，宛如巨石悬坠在手臂下，再难站起。

好痛苦……不过……这不是该得的么……

溯：“‘它’来了！”

回途惊觉，那团蓝色的花瓣撑着华丽的大袖华服飘来，白雾迅速消散，丛林显现，浅水退去。

“好吧！”回途也与莲花一同消失。

水消失后，灵魂仿佛释放般轻盈。

风临倒在林间，连意识也如潮水退去。

（三）鳞仙乐

天明白虎宫内，力仙竟才云游回来，只是见众人疲惫不堪，好奇地问：“哟呵？昨晚是转山去了么？”

羽仙点数：“源、唯心多、风言微、符音，诶佑仙不在吗？”

唯心多揉着双眼，“昨晚唯一教的人来了，想要取我们性命。”

“派谁来的？”

“我听一人叫另一个人‘教主’？”

“哈！”羽仙拍桌，“我头一次见老大亲自下场的。”

风言微摆手：“厉害，但也没那么厉害，是身后的菩萨厉害。”

力仙又装模作样正襟危坐：“咳咳，还需要修炼。我昨夜去北海，也带了些法器，助你们修炼。”

四人行礼：“多谢力仙大人。”

参水猿此时门外示意：“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