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狗感受着胃部的痉挛和地面的冰凉,对比之前路不平的那具肉体,现在的他说不出的羸弱不堪。
强烈的身体不适,让他控制不住产生逃避的心理,几乎就要灵魂出窍,再次遁入灰色雾气之中。
然而,又是这种真实的不适感觉,让他清晰认识到,灰色雾气里的路不平是不正常的,与这个世界有一种说不出的隔阂。
缺乏一种当前物质世界的认可。
李大狗的身体,产生于当前世界,灵魂消散之后,注入了一个新的灵魂。
忘却大多数的记忆,只保留半个多月的内容,无疑是对路不平灵魂的一种保护,所以灵魂和肉体契合之后,能够正常存留在这个世界。
灰色雾气之中,路不平的肉体诞生于虚无,而虚无世界与物质世界,必然有着某种隔阂。
现在的路不平,无法打破这种隔阂,所以那具身体,无法出现在当前世界。
然而不见得以后也不行。
或许是需要自己灵魂更加强大,或许是某种比较特别的认可,就像通行证一样。
每个世界都有它奇特的规律。
李大狗念头纷呈,什么样的想法都有,一时也没办法佐证。
继续闭着眼,等待天亮。
突然耳边传来吱吱细响,李大狗猛然睁开双眼,缓缓扭过头去。
月光从瓦片缝隙洒落,一对比绿豆还小的眼睛,在李大狗左手边发出绿茵茵的光。
是一只不大老鼠,灰扑扑的身影,在月光下轻轻颤动。
李大狗缓缓转动脑袋,尽量不与它对视。目光再次望向屋顶,稀稀落落的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黑瓦缝隙。
洒落在这间斗室之内,似雾,似纱,又似水。
月光是无私的,洒在高山,也洒在大海。
洒在楼台,也洒在沟渠。
洒在旅人身上,也洒在守候人的眼中。
洒在良人心田中,也洒在强人刀锋上。
李大狗的眼光,看在自己胸膛。单薄的衣裳,遮不住瘦弱的身躯。
那一束斜斜落下的月光,却好似最温柔的慰藉。
这一刻,李大狗的世界,是明亮的。
猛然间,他眼神一变。
左手迅速扑向一个地方,一声“吱吱”尖叫,立刻变得安静。
这一扑,好似用尽了他所有气力,等了好一会,李大狗才抽回他的左手。
一只不及巴掌大的老鼠,被他牢牢捏在手心,颤颤巍巍的手臂,缓缓将它送至嘴边。
停顿几秒,李大狗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下去。干呕之声不过一秒,被他另一只手用力堵住。
血的腥味在鼻尖萦绕,在唇齿打转,慢慢品出了丝丝甜味。
李大狗强忍着内心的拒绝,顺从肉体的欲望,把所有鲜血,挤进了自己嘴里。
又过了一阵,撕扯声,啃咬声,吞咽声在这间斗室内传开。
声音慢慢停止,斗室重新恢复安静,李大狗左手一挥,沾染血迹的灰色皮毛,噗一声落在角落里。
一束双指粗的月光,正好照在上面,两颗比绿豆小的眼珠子,黯淡无光。
天亮之前,会有活着的同类,清理它最后的残存痕迹。
与野兽同行太久,终将化身野兽。
李大狗,不是狗。他是人,是想要尽力活下去的人。
吃一只老鼠就够了,是为了明天有更多的体力,去等待那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食物和希望。
斗室之内,唯有月光,目睹了这一切。
所以月光是不义的,因为它洒在了这不义的世道上。
寂静无声的黑夜,像是择人而噬的恶魔,悄无声息吞没了李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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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猛烈的砸门声骤然响起,惊得李大狗四肢爬爬,摸到木棍,才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
不等他放下撑着房门的木棍,暴躁的咒骂,已经传来,“狗娘养的,还关着门。再不出来,要老子拿着刀子进去请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