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大怒,压低嗓子骂道:“你们两个惫懒货,还窝在床上干嘛?赶紧出来做事,一会老李来了,还要去采买米粮,不然今天谁也就别吃饭了。”
方贵往外偷偷瞄了一眼,赶紧低头,缩了缩脚,小声央求道:“掌柜的,小的害怕,能不能请假一天,我娘身体可能不太好。”
“好,回去代我问候一下五娘,傍晚之前你再滚回来值夜。”刘掌柜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啊…马上,马上这就出来。”
方贵听到前半句心中大喜,只以为今天能够逃过一劫,下半句却唬得他差点跳脚,把小六儿胳膊一扯,赶紧穿上鞋子追了出去。
小六儿连话也不敢说,一双眼睛东瞧西看,就是不敢直视那副黑黝黝的厚实棺材。
两人紧紧跟在掌柜身后,来到院门之外。
朱权早已站起,恢复了不少精神。
刘掌柜便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喝道:“跟着我干嘛?要奶吃回头问你家老娘去。赶紧搬把梯子过来。”
方贵脖子一缩,也不敢问要梯子作甚,拉着小六儿破烂油腻的衣袖,就往后院去了。
换了往常,他肯定是要嫌弃埋汰一番的,现在却生怕小六儿离他太远,只恨两人胳膊没有长在一起。
当下也不闲聊三步并作两步,抬着那把九节柏木长梯来到门口。
“朱权上去,把这两盏灯笼摘下来,”刘掌柜伸手一指头顶,。
“哦,好的,小六儿扶着点。”朱权应是。
像个马猴一样灵活,一步跨过两节横杆,三五下摘下一个灯笼,交给刘掌柜后,又把梯子移到另一边,摘下最后一个灯笼。
“把他们放到杂物间去,小心别折断了里面骨架。”掌柜把灯笼交给方贵,仔细叮嘱,生怕这毛躁小子出了差错。
方贵提着两个灯笼,进了院子,溜着墙根把他们放回杂物间。一步也不停留,转身关好门,就往院门走去。
眼睛不自觉瞥见那具棺木,心中恍然有悟。
到了门口,小六儿正要叫他过去抬梯子。
方贵斜眼瞄了一眼门楣两侧空荡荡伸出来的杆子,对刘掌柜道:“掌柜的,需要我去买两盏白灯笼挂上吗?”
刘掌柜正感气闷,闻言咬紧牙槽,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低声骂道:“混账东西,那是你爹还是你爷,要你多事,干脆你披麻戴孝,今晚在院子里守夜。”
这一巴掌扇得不轻,方贵只觉半边脑袋发木,低着头不敢多言,赶紧和脸色涨红的小六儿抬着梯子往后院跑去。
朱权过去搭把手。
三人走后,刘掌柜抖了抖发疼的手掌,心中气恼那小子脑瓜儿硬。
就看到老李跟偷人被追似的,猫着腰沿着墙根,脚步迈得飞快,几步蹿到眼前。
“掌柜的出大事了,城东一群好汉厮杀,死了四五十条人命。”双脚还没站稳,老李缩了缩脖子,在刘掌柜耳边说道。
刘掌柜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顿时觉得院内那具棺材,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老李顺着他的目光往里一瞧,一具黑色棺材映入双眼,那个大而圆润的金色‘福’字,刺得他眼花,瞬间双脚发软,一只手往墙上撑去。
嘴角哆嗦,喃喃道:“真,真的有,有客栈好汉死在那里……”
“慢点,慢点。”
刘掌柜脊背发凉,看到老李将要摔倒,赶紧拉他一把,两人靠着墙壁,许久才道:“你,你看见了?”
“要是看见了,我哪里还有命在,”老李缓了口气,抬头看向太阳,直觉南面天空有些阴暗。
接着道:“我女人去西市买菜,没挑两样,看见大家丢下东西,没命儿乱跑。说是城北有人厮杀,又说盗匪进城,又说乱军谋反,反正没个准信。跌跌撞撞跑回家,鞋子菜篮都丢了。”
“不至于,不至于。”刘掌柜一早到现在都没出门,只是看到突然死了一位客人,有些猜想,哪能想到事情这么大。
此时听得心头发紧,麻叶城两百多年太平日子,可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是兵灾匪祸,只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过几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话语。
此时念及身后那具棺木,心脏一阵砰砰直跳。
“谁说不是呢,回家关门半天,也没其他动静,几番打听才知道,是一群江湖汉子,不知为了什么,厮杀起来。自己死了几十号人不打紧,可怜王秀才一家三口,被屠了满门。”说到后面,老李的声音却越发低了。
“文思斋的王秀才?”刘掌柜听得不禁龇牙。
“不是他们是谁,我早觉得王秀才是个短命相……”
“积点口德,不要乱说。”刘掌柜打断李仁的混账话。
突然发现三个伙计,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边,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显然听了不少事情。
岔开话题问道:“那你怎么还过来?胆子不小。”
“倒是想不过来,可我没这个胆啊!东家客栈住着一群江湖汉子,现在果真死了人。若是这群好汉要开席,我这厨子不在,坏了大事。
回头这些大王杀到我家里去,城门都关了,我一家七口可没地方跑。”老李沮丧着脸,叫苦不迭,身子已然擦着墙壁蹲了下来。
刘掌柜差点想一巴掌拍在老李脑袋上,“这是什么混账话,在我客栈开席,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