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对错,唐教授只需要看完这篇评论即可,就怕到时候是你们给我道歉吧?”
临近中午。
美术馆内越发安静,八号展厅没有空调,大家都不愿意待,这会子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其他展厅的游客陆续离开。
程炘从墙上这幅油画上收回目光的,他总算能理解为什么总会有人说国内油画简直一坨答辩了,不是垃圾就是抄袭。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魔都当代艺术博物馆这种国内外都小有名气的美术馆居然会犯了这种低级错误,连国外画家的油画他都能挂反。
也是没谁了。
此时肝了一上午的程炘,肚子也饿得发慌了,更何况他年纪小,饭量本就要比一般人大。
此时看到这画这兴师问罪的场面,心情也有些意兴阑珊。
本以为艺术家们是什么高雅,醉心艺术的纯人,没想到却是一地鸡毛。
既然这个所谓的唐教授和蒋馆长,还有林语静的小姑相信王骁的一面之词。
他也不想再多做纠缠,索性举着手中的笔记本,对众人说道。
众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愣,我们要给你道歉?
林懿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对程炘的印象分已然跌至谷底。
没想到有人能蠢到给他台阶下都不下,是他太过自信?
还是没脑子?
这种不知轻重的男生,果然很让人厌烦。
林懿语气十分冷漠,“林语静,下次不要让我再见到这个人,你听懂了吗?”
林语静呐呐无言,逆风局不好打啊,还有个队友上去一打五。
而且听小姑能说这话,显然是不耐急了。
不过程炘是自己朋友,只和自己来往,不和小姑见面就是了。
一边的王骁听见程炘的话,心中一喜,‘好家伙,面对唐教授和蒋馆长这种艺术前辈,你小子也是够刚的,我敬你是条汉子。’
虽说这个程炘不是搞艺术的,也不会因为唐教授等人的讨厌就自绝前程。
但王骁也不是为了这个才难为他的啊,他是为了林语静和林懿。
虽然林语静会因为自己告状而不满,但他告诉唐教授的都是真的啊,说的都是大实话。
我王骁就是看不下去有人侮辱画坛前辈,一时冲动告状也实属正常。
毫无疑问程炘在林语静和她小姑的形象起码是大打折扣。
念及此处。
王骁眼里的余光看向林懿,见她一脸冷漠,心中大喜。
再看那边清冷如霜的女孩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姓程的小子,显然是有些担忧,他又皱起眉头。
唐教授面色如水,听闻众人议论纷纷,不急不恼的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多言。
六十多岁的步伐依旧沉稳,缓缓走到程炘身边伸出手,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说道:“既然你这么自信我便看看,要是写的不好,那我可是要罚的。”
“随意。”
程炘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绘本递上去,心想这老头怎么忽然笑了起来?莫不是气笑了?
见关键性的证据呈上,一时间众人期待起来。
“呵呵,gkd!”
王骁很期待程炘被呵斥惩罚的样子,肯定很有趣。
“哎……”
林语静有些葱白的小手紧紧攥着,白里透红的小手被这股力量勒的有些泛白,既期待事情反转,又担心这个臭弟弟。
却不见林懿双手抱胸已经自顾自的走到门外,耳边听着电话。
蒋馆长则保持平静,一言不发。
……
唐教授接过绘本,下意识掂了掂。
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这本书分量不轻。
绘本表面由坚韧的牛皮纸制成,非常厚实耐磨,粗糙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细腻的触感令人愉悦。
不光是分量。
纸张在经过书写之后,会产生一点膨胀,从书页面看去依稀有一百多页是书写过的,唐教授甚至能看到溢出书页的残缺字体。
‘他很用心的在做记录、评论。’
唐教授仅仅是一眼,便得出结论,下意识瞥了眼这个俊美如玉的男孩。
翻到正面。
封面上用银色烫金写了几个大字:艺术鉴赏手册,程炘著。
‘这个孩子叫程炘?艺术鉴赏手册……,程炘著,这是把它当一本出版书对待了,就是不知道内容怎么样?’
唐教授收起脸上的笑意,带上胸前衬衣口袋的老花镜,郑重翻看这本名称令人发笑的笔记本,仿佛是在看一本来自几百年艺术名著一样。
第一幅画是撑阳伞的女人……
画面上不仅有评分,画家个人经历,还有笔者极为详细的解读,甚至还有素描。
唐教授试着从笔者的角度置身处地的思考起来,暗暗点头。
还有素描底稿、彩铅画无论是熟练程度,还是线条的流畅度,画面的表现力都很不错。
“人看到的海水表面波涛汹涌,但深处却总是静止一样,就像绘画。”
当看到这句最后的评语。
年已半百,垂垂老矣的唐教授捏着书页的手指忽的一颤,他的心灵像是被一柄大锤砸中,整个人陷入难以言表的感动。
“这就是艺术评论的魅力吗?”
艺术评论家不是收点钱,随便写写就能成的。
剥析内心,分析技法,探讨艺术,研究感情……哪一样都不是易事。
在十八十九世纪,任何一个功成名就的艺术家身后都有一个艺术评论家在他们身后默默奉献。
甚至有人说如果没有一个只为你的作品评论的艺术评论家,就说明你不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评论家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懂艺术家的群体了,比他/她们的恋人挚爱还要懂。
很快他便翻到那副徐悲鸿的愚公移山,这画在2018年被湘南广播电视台以2.088亿人民币拍下。
但评分这里的毫不遮掩的六十七分,有些刺眼。
也难怪刚才王骁会反应这么大。
唐教授继续看。
“此幅《愚公移山图》虽画技低下,人物描绘错漏百出。
但却极具现实意义,正值人民抗战的危急时刻,画家意在以形象生动的艺术语言表达抗日民众的决心和毅力,鼓舞人民大众去争取最后的胜利。
1939年12月6日,徐悲鸿应印度诗人泰戈尔之邀,经新加坡、仰光、加尔各达,抵达圣地尼克坦。1940年2月,甘地访问尼克坦,泰戈尔向甘地引见徐悲鸿。徐悲鸿为甘地画像时,他被这位不屈不挠为民族独立奋斗的印度灵魂人物深深感动,于是充满激情地开始创作《愚公移山》草稿与人物写生。
抗战中南京、武汉、广州相继沦陷,局势紧张,物资匮乏,徐老奔走于香港、新加坡等地,举办画展募集资金捐给祖国以赈济灾民……”
唐教授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鉴赏手册,严肃庄重如他,浑浊的眼中也不由带上几分欣赏。
王骁见状立马问道:“唐教授,我说的没错吧,他的确给打了六十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