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算起来，温白麝就是受家法限制最多的那一位，他可是连学堂都不得擅入。

所以他的回答，反而干脆得紧：

“回管家爷，小的五岁就被您禁止入学，未曾读过家法。”

很多时候，陈述事实，就是一种抗议。因为它听起来很难听，而且极难辩驳。

管家爷却好像没有被这句话惹恼，而是才反应过来一般：

“哦，这样，原来你是在怪我？那我来告诉你好了，私自带外人入府者，挖眼，割舌，打断双腿，逐出家门。。。现在，你知道家法了？”

温白麝再次沉默，只轻轻点头。

“好，那可以回到那个问题了。你，为何，要犯我温府家法？”

话冷而意平，温白麝终于听出来，管家的重点并不是他犯了家法这回事。

而是原因。

他一时间想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家法里白纸黑字写了要问清动机，还是只是管家爷的心血来潮，便只能如实回复：

“回禀管家爷，小的是被外面世界迷了心窍，总想去寻我娘亲，又恰巧遇到这个重伤的女侠，才动了心思要救下她，问问看外面的事。”

“你娘亲？”

“家母留了一本食谱在我的襁褓里，被我一直贴身带到现在。”

“你就那么确定，那是你亲娘留给你的？”

“嗯。”

“凭什么？”

温白麝一时语塞。

管家爷继续冷硬地追问：“那本破食谱上，一没有姓名，二没有印记，三没有地址，你凭什么觉得那是留给你的？”

温白麝察觉出一丝不对，问道：“管家爷，您，您是不是看过我的食谱？”

管家爷抬起头，闭上眼，有些漠然道：“温府上下，每一本书，我都看过。”

温白麝低下头，认真地思考起来，片刻，他就又抬起头，有些倔强道：

“那，也没有证据能证明，那本书不是我娘所留，而且，哪怕真的是某一位别的阿姨留给我，或者它本是留给别人的，最终读到它的是我，我便当它的主人是娘亲！”

管家爷睁开眼，回过头，冷冷看着温白麝：“所以，你只是为了一个，你臆想中的，不知死活的娘？”

温白麝咬了咬牙，目光最终没有避开：

“是，因为在我最。。。”

“够了！”

管家爷再一次用铿锵生冷的语气，打断了温白麝没说完的解释，没释放完的感情。

“你怎么想，不重要，我也只是按规矩问问。”

温白麝这次没有再低下头，继续强硬地与管家爷对视着。

管家爷的视线藏在肥厚的眼皮下，说话时只能见到脸上肥肉耸动，一丝表情都没有显露出来。

但他视线中的冷意，温白麝感受得很清楚。

“我依法办事，你这个年龄，还有的选。要么，割去舌头，打断双腿，永世不得离开厨院半步。”

管家爷不再看温白麝的眼睛，转过身，看向门外。

不远处，就是山水家院的后墙。

“要么，你可以在三天之内，在十七院院主里，找一个愿意当你担保人的，为你做保。以后若是再犯任何一条家法，他与你同罪。”

温白麝想都没想，他其实没得选。

“我会去找一个担保人。”

管家爷最后一次转过身，冷冷看了一眼温白麝。

“哼，你的运气，不错。要是再有一个月，你彻底十六岁了，就没得选了，希望你在后面三天，还有这般好运。”

说罢，转身就走出了厨房，猎猎秋风中，传来他淡淡的余音。

“但活还是要干，厨房门你自己修，这几天的饭菜要如常，不得有误，府上各处杂役，不会再给你安排新的，但已经安排给你的，还是要完成。离今天晚饭还有一刻钟，你抓紧吧。”

。。。

温白麝看着对方的背影，愣了一会，直到被秋风吹醒，他才站起身，转身走到灶台前。

一刻钟多一盏茶的时间，他便做完了菜，叫人取走，菜品依旧高质高量。

洗干净手，轻轻抱起凌姑娘的尸体，放到菜圃旁边最厚实的干草上，用铲子在旁边挖了个坑，再洗一遍手后，连同干草一起，把凌姑娘放了进去。

拔出那把薄如蝉翼的枯叶刀，轻轻抚摸，感受了一会刀身的颤动，然后插在坑前。

他烧了三根筷子做香，鞠了九次躬。

傍晚的秋风很烈，筷子却始终烧着。

最后，他双掌合十，抵在额头上，低声自言自语：

“凌姑娘，一路走好，保佑我平安。”

言罢，干草被点燃，烈火照在温白麝脸上，他的视线也随着火势，而越发明亮。

火很暖，连秋风都不再刺骨。